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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盘

更新时间:2024-05-06 06:04:40作者:读书村

算盘

算盘

作者|黄卫君

我摩挲着桌子上的算盘,轻轻的拭去上面的灰尘,好像拂去了一个老人满面的尘霜。这个矩形的木框里内贯直柱,一道横梁中分,两片封底托盘,框子的木纹还清晰可鉴,铁质的包角还闪着淡淡的金属光泽。上二下五,十三档,九十一颗木质算珠的包浆依旧幽幽发亮。我们似曾相识,这是父辈们曾经用过的算盘。我轻轻的拨弄着算珠,它们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像岁月深处的回响不绝于耳。我仔细的端祥着这个熟悉的算盘,上面还留着岁月浅浅的印迹,还有父辈们指尖上的余温。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未,我已经上了小学。一个肩上挎着印有“长征”二字的黄书包,上面沾染着写大字用的墨汁,又破又烂;另一个肩上挎着上算术课用的算盘,走起路来噼哩叭拉的响着,这是少年时代的旋律,一个乡下孩子的漫漫人生之路从此开始丈量。教算术的肖老师是一位民办老师,人很严肃。地位虽然岌岌可危,还是一心一意的教好我们。做过大队会计的他打得一手好算盘,经手的帐目笔笔清楚,沿有半点差池。别人打算盘嘴里唱着数字,慢慢的拨弄算珠。他却是心里默念着数字,手指上下滑动,如疾风掠过,简直就是“云带四时,珠游三方”,令人目不暇接。肖老师教算术课(后来叫数学课)很认真,他一再强调学算盘的实用性和重要性,帐目算不清,就没有办法经营好自己的人生。为了学好算盘,许多同学省吃俭用买了印有珠算口诀的文具盒,还在算盘横梁上用胶布写上十进位的个十百千万来标注。肖老师说算盘考验智力,失之毫厘 ,差以千里。方方正正,连珠合壁,才是圆满。旧时的乡村写一手好字、打一手好算盘,都很受人尊敬。我们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对未知的数字和未来的生活,十分迷茫。乡村孩子没有什么如意的算盘可打,只有脚踏实地,一步步的进取。到了八十年代初期,我们小学刚毕业,肖老师也失业了。肖老师连考了两年公办教师都失利了。谁心里没有个小九九,可是他知道像自已文化底子薄,跟不上时代,怕误人子弟,于是找了个理由体面的离开了学校。

回到家里,肖老师对媳妇说:咱不能拨一下动一下,有余进位,不够借位。我们朝谁借去?咱俩家亲戚都穷,只有自个儿向前进,先求小,再求大吧。起初他挑菜去集市上买,净是些鸡零狗碎的小钱。他把算盘放在菜筐里,算帐时拿出来噼哩叭拉的拔起来。买菜的人讥笑他:卖个瓜瓜小菜,还搞这么大的阵仗。后来他在县城农贸市场租了个摊位,除了菜,一杯茶,一竿称,一架算盘,生意马马虎虎。不知怎的,顾客们怀疑他的称不准,别人家都用电子称,他用的老式称会不会是八两称?他的茶杯满是茶垢看上去真邋遢,他的菜是不是在污水沟淘洗过的?关键是他乐此不疲的敲打算盘珠子,什么一去九进一、二一添作五,三下五去二,年轻人听不懂,敲得人家满心疑问。俗话说:三教九流珠上忙,五湖四海盘中算,无商不奸,你老汉能清白吗?后来别人用上了电子计算器,他却把数字在心里默一下就报出数目,一点也不含糊,有人惊叹道:这老汉会珠心算!最终人们还是相信电子产品能胜过人的大脑,老肖就是个铁算盘,人太精明了!其实市侩里的生活本来就是斤斤计较,肖老师也捞不着什么便宜。生意越来越差,肖老师收了摊,回家种菜去了,再也不去卖菜了。他把算盘放进了阁楼里让它永无天日,寂寂再无声响。市场上的人们说这老汉糊涂了,斗不拢帐了。其实肖老师还是我父亲举荐到村里小学校的。肖老师祖上旧时在城里粮行做帐房先生,把一架算盘打得行云流水一般,小往大来,珠游指尖。据说肖老师家的那架算盘是黄花梨木做成的,珠圆色润,拨珠不涩,声音清脆。我家世代农耕,也有一架酸枣木的算盘,算的是零打碎敲的小帐目。俗话说:富抱算盘,穷抱鞭。肖老师后来没继承祖业,执了几十年的牛鞭,虽然中间执了几年的教鞭,可还是个农民,再也拨不得头筹。我父亲算盘没肖老师打得好,却善于运筹帷幄,当上了生产队长。父亲打起算盘来依旧不紧不慢,像春雨从檐头滚落掷地有声,又像是暴风骤雨掠过水面荡起一层层浪花,最后都一一抚平,一辈子也没留下过什么胡涂帐,可是他最终还是被人算计了。七十年代末的一个夏日,天气异常的闷热。父亲回到家里闷闷不乐。原来有人告发他侵吞了集体财物,公社要组织人力清算他的帐目。旧时我们家里一贫如洗,父亲起早贪黑带领社员们耕田种地,不曾谋取一丁点儿好处。现在无端被人诬陷,虽然有些气愤,心里却是一片坦然。清帐工作在一间公房中进行。参加清帐的人是各个生产队的会计,个个都打得一手好算盘。父亲当生产队长的帐本全部放在那儿,其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帐目。人家传唤父亲去现场,他竟然呼呼大睡起来。母亲只好带着我们兄弟去现场看个究竟。我听见有人在屋里报出一串串数字,接着响起一阵清脆的拨珠声,人们开始置数。母亲的脸色平静,那一声声唱出的数字见证了父亲的血和汗,还有他日积月累的清誉。后来有闷雷从天上滚过,激昂而高亢。屋内那些拨动算珠的声音依旧沉稳、律动,听不出漂珠、带珠的那种杂乱之声。整个后半晌屋外绵密的雨声和屋内清脆的拨珠声互相唱和着,错落有致。到了傍晚时份,我听见屋内有人喊:帐都对头了,接着又听见“哗”地一片响动,应该是清盘了,人们走出屋子,纷纷向我母亲道贺。我父亲大睡三天,醒来后拿起算盘随手一甩,算珠铿铿作响,一副潇洒的样子,他颇为自豪地说:那些帐我都算了八百遍了,生怕对不起大家。三一三十一,集体和个人的帐,咱都拎得清。

我的堂兄受我父亲影响很深,父亲的那番话成了他的座右铭。堂兄是吃公家饭的人,经手的不是一村一家的小帐目,他曾经为全县人民管帐,做人做事十分的低调谨慎。过去的算力全凭算盘,堂兄的算盘自然打得行云流水一般,让人眼花缭乱,拨珠声也撩动人心。他的心思缜密,帐目过目不忘。堂兄上班时跨一车,挂一公文包,包里一定装着一架算盘,早先是木头的,后来换做塑料的,用起来方便省事。他的老屋里放着各种式样的算盘,常见的有上二下五十三档九十一珠的、上一下五十五档九十珠的,还有上二下五十五档一百零五珠的,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算盘博物馆。退休的时候,他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清了盘,再无牵挂了。其实堂兄知道每一颗算珠都很沉重,人只要内心丰盈了,什么欲望都能放下。他握着一个很大的盘子,胸中一片清朗,就连自家的小帐也是门门清,小到买一颗针他都记在纸上,不至于收支无度,生活乱了方寸。后来电了计算机兴起,算力数以兆计。面对光怪陆离的电子世界,他对算盘依旧情有独钟,一生的光阴记录都在了这些算盘之上。人生好像算盘一样,从布数开始,三下五去二,七上八下,进退自如,最后尘埃落定,九九归一,完美的人生从此落幕。我注视着这架算盘,它沉默不语,好像陷入沉思中的父辈,沉稳而笃定。夜色来临,月光如水,满屋的清辉盈盈,洒落在算盘上,照亮了父辈们清澈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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