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

作者|杨长河

今天是星期日，一早起来，孙女吵嚷着要去和爸爸钓鱼玩，我也就懒得给儿子、孙女做早餐了。儿子就在江神庙边上渔具店里买了鱼饵、渔具，我去嘉陵宾馆侧面唐世根餐饮店里排队买了十个酱肉包和两碗略阳罐罐茶，上车后三人狼吞虎咽，咥的饱饱的。在孙女叽叽喳喳小麻雀般开心的话语里，我们就出发了。天空飘着若有若无的微小雨滴，青山和路旁行道树不停地刷向身后。山岚随着近处白云与天边黑云的推演若隐若现，像变魔术似的；有的山巅缠着卷席般一条白绸雾气腾腾，有的则翠绿明丽静守黑云压顶。本来说好去白石沟小溪钓鱼的。车行出城，儿子就电话不断，他朋友相约去徐家坪铁路风情小镇嘉陵江畔垂钓。我们只好掉头回开，到电厂附近，依然有高烟囱在天空灰暗的底色上写意水墨画，像一条墨黑的游龙一般在天幕里放飞，斑驳明暗的天空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气球，不一会就界限不清地融入厚厚云层了。高烟囱边上粮囤一般粗细的火电热蒸汽柱冉冉升空，形成了一个自然拱门与凌空高速公路引道相切割，把仰卧朝天的雨（女）山与雄伟壮硕的象山山嘴淹没其间；虽然是一组动感画面，却显得有些惆怅落寞。在高速公路架下等儿子朋友的间隙，我正好欣赏这通往十天高速的略阳车流，有“轰轰”而鸣的十八轮长挂货车，有“蚊”地一声一闪而过的小汽车，有“嘟呜”细声疾驰而过的摩托车……穿越高速公路引道，小汽车驶入略康高速金洞隧道。光线瞬间如夜，隧道拱顶一条排列整齐的顶灯，宛如金色光束直通隧道出口。一进洞，耳边轰鸣声顿起。我轻轻按下车窗玻璃开关，噪音立即减小。儿子说隧道排气不是很畅，汽车尾气含铅太重，关上车窗呼吸干净，利于健康。孙女支楞着一对大耳朵在静听。两三分钟后，路边一面略阳至康县的蓝色标牌映入眼帘。车窗左侧下是碧浪翻滚的嘉陵江水，我们顺着山脚公路溯江而上。沿路山峦嵯峨、连绵不绝，庄户工厂、星罗棋布。铁轨上横卧着一列厢式拉煤火车，给青山勾勒出长长黑色的脚边。天空半阴半晴，行道旁如美人长发般下垂的深绿柳绦里，三五只藏匿的知了“吱哇！吱吱！”变幻着声调鸣叫。突然，眼前一黑。原来是汽车进入“白岩砭隧道”，孙女调皮地听着音乐“在云端”，嘴里“卡米剋！” “卡米剋！”在跟着节奏，朱儿坝汉析里休闲山庄的路标一闪而过。周家坝村委会前的江岸地畔里，一排排雄壮地排列着设施蔬菜大棚，在阳光下闪着银辉，嘉陵江水窄如一庹小河，几个拐弯后又宽如六车道的高速公路，泛着粼粼波光！对面山脚下一幢幢移民楼，白墙、黛顶、赤窗格，入眼清新而舒适。我不知道，到底要去哪儿垂钓？徐家坪好像是过了。我老看行车窗外，眼睛也有些困乏。干脆就靠在后排座上闭目养神，车载音乐播放着流行歌曲“太想念，我对你太想念，太想念！”我大脑里就浮现出一群可爱的孩子，在幼儿园老师改编下唱的“若是学习不好，就丢了脸！”是那样稚气，那么传神！叮叮哐哐的声音，告诉我窗外过了一辆20多米长的大挂车！孙女不停地提醒我“爷爷，把沿途看见的都写下来！”我“噢！噢！”答应着。路旁栽植的马兰花等花花草草和青山江水鹅卵石都在我指尖的手机屏幕上变成了文字。忽然听到儿子说，快到马蹄湾了。车速减缓，在一个回水湾边停下，大家开始取下渔具排钓。在这湾江水前，有横江铁路桥，桥下甚是阴凉。我无心垂钓，只是看不够山边白蛾栖草花，听不完树杪蝉声唱初秋。

从江边桥下看起来很近，走到江湄却是大费周折。江堤上一人多高的乱草、灌木、荆棘等纵横封锁，简直无路可走。我是一手拽着蒿草，一手拄着木棍跌跌撞撞才下去的。小孙女下坡时凉鞋戳脚，战战兢兢地不敢走路，是一个年轻叔叔背着她走的。我心里默默佩服起钓鱼人选地的眼光了。在这横江高架桥下，一能遮火毒太阳，二是江渚分流，形成桥下一个大大的回水湾。此地动中求静，静水微声，易藏匿清水细鳞白沙条鱼和大草鱼、大鲤鱼、鲶鱼等。选好地段，几个人开始组装渔具，拿出“绵食”“饵料”，调试渔线远近，以便于甩杆。这时，我才发现7个人里只有4根渔杆，鱼钩上有挂蚯蚓的，去壳蜗牛的、水蛰虫的和绵食的。我忽然发现他们钓鱼和我儿时记忆里三大的钓鱼方式大为不同。三大钓鱼前，先把麸皮炒香撒到回水湾去，过十几分钟才甩杆垂钓。他们几个却是直接挂饵下杆。这里面我断然揣猜，三大垂钓求的是收获，因为他爱吃鱼。儿子钓鱼求的是心境，磨炼性情，愿者上钩；他每回都能钓到几十上百条白沙条细鳞小鱼。我用鸡蛋面糊一裹、文火慢炸，那鱼儿在油锅里冒着细细的泡泡、宛如吐水，不一刻就变成金黄酥脆喷香的下酒美味了。我这回，第一次看见年轻美女垂钓。钓前她就说自己喜欢钓清水鱼，我不解其意，也不便问她，就静静地坐在岸边欣赏。只见她跑到远离我们30多米一个水草丰茂的潭边，那地方刚好在江渚溯流20多米远处，反而是个回水潭。难道她是钓回溯之鱼的高手？我心里暗自冒然揣猜。她黄帽白衣黑裤，宛如一个江边浣纱的仙女，唯一不同是巍然静坐，右手执杆凝视一湾潭水，间或优雅提杆甩线，鱼钩上便有一条一拃多长活蹦乱跳的银色小鱼，在空中划过一条亮光飞上身后岸边……其他三个男士钓鱼姿势各不一样，一个右手伸展稍远垂钓，水面一根杆影，一条长线；一个草帽花衫，曲臂甩线，双目炯炯有神，宛如江湄石雕；一个蹲在江边大石上，收线细细察看挂饵，然后抛线、双手握杆，宛如与江边这块巨石一体，静静地守株待兔。男女四个钓手，一刻钟后，只有这位美女上鱼甩线。倏然，儿子也钓到一条细沙小鱼，孙女抢着去取，我怕鱼钩伤她，赶快去卸掉，放进水边鱼篓里。其他二位，不是说异物挂钩，就是说提钩扯线，纷纷嚷嚷着说要去白水江清泥河那边去钓鱼。“爸爸，别钓了！钓个寂寞！”孙女也跟着起哄。我这个观看的，比钓鱼的更急！如此说来“失败是成功之母！”这句话，只适合极少数愈挫愈奋而有耐心的人。年轻钓者还是心不够静，定力不够强啊！初秋中午的闷热，更加剧了我们的急躁；爬上江岸时，一个个都是汗如雨下！在去清泥河钓鱼的路上，我回想自己曾经钓鱼的过程，好像都是从鱼肚子上钓起来的。同钓人大为惊奇说，这样一个鱼饵可以多次钓鱼啊！其实，我心里明白，自己的急性子是不适合钓鱼的。那小鱼才小心翼翼地游过去观察钓饵情形，刚游到饵料上方水面，我就迫不及待地猛提钓杆，鱼钩穿透鱼肚一片血红。我就这样钓上一条，在鱼钩上头尾上下弹跳、挣扎不休的鱼儿。我这钓鱼，急急慌慌地鱼肚子钓法，真是惨不忍睹！去白水江的路，就是沿山脚公路和高速公路同步并行，一条是凌空高速，一条是沿江岸而上。沿途青山隐农舍，索桥横跨江。山腰与坡底隐约有了斑驳秋色，那是春玉米发黄的秸秆。山路多岔道，忽然拐到千山养殖路牌的小河沟，水流几乎被茂盛秋草挤兑成若隐若现的几缕银花细带。临庄户院干净整洁，田畦里红薯茵茵如毯，毛豆荚鼓囊囊挂在分枝上，南瓜花伸展螺旋如丝的瓜藤触手，绽放攀附在灌木丛和竹篱笆上。间或一块块桑田嫩黄泛绿，农舍镶嵌在浅水小河两岸，我宛如走进了绿色的童话田园。倏然，河边发现一个老者孤独垂钓，两辆汽车拐弯鸣笛声，对其来说是充耳不闻，老人家俨然是山间神仙一般入定修行。下午一点半了，孙女闹着说饿了。我们车停在路边“馨妍儿商店”买了一些小零碎吃食。如今乡村比我前十年来时大变样了。小商店宛如超市，门口居然有冷饮橱柜，雪糕冰柜，难怪孙女抱着一合冰激凌笑着上车来，说给我买的也有！继续穿越村庄，小河门前流，屋后果成林。蝉鸣橡树稍，老翁依门笑。唯独一路很少见行人与小孩。

我们来到白水江权力村一条小河（小潭）边，这里河岸刀削，水湄长满了水模叶蓼，那狗尾巴草一般的红色花絮上密密麻麻地簇拥着黑褐色的种子，被包裹在赤红色颖壳里，成片红色花絮在油光翠绿的蓼叶上，宛如团团火焰燃烧在丛丛桃叶上一般。蜻蜓成群结队追逐飞舞着，偶尔停在蓼尖花絮上一坠一坠地摇曳，间或一只调皮的栖息在河边怪石上双翅收紧如刀，鼓着墨绿的复眼、高高翘起黑色长尾，宛如一架航母上待飞的战斗机。我想悄悄去偷拍一张，人未至它先飞。忽忆，清.沈榛《南柯子-蓼花》之词“野岸依幽渚，寒波浸碧空。数枝蓼蕊吐芳丛。雅淡红妆醉舞、向西风。赋色虽多别，含辛总自同。寂寥低映水仙宫。弱体轻盈常傍、小桥东。”此地，除无小桥而外，却有蝉鸣起伏，鸟语幽林，瓦蓝云朵，荫匿车声，蜻蜓戏水，钓杆几丛，胜过词景多矣！小河聚此潭，四周皆山峦，感觉这潭像一个大葫芦肚子似的。“拐唧！唧唧唧！”“快点！快点”不同鸟鸣和知了叫声忽大忽小，河水清澈如镜，耳边汩汩水声，原来不远处有自然落差的拦河坝。身临此景我有些恍然出世之感。此地垂钓自然是绝佳选择。一杆白衣临水近坝听钓，一杆草帽花衫注目凝神，一杆黄帽伫水握杆静候，一杆裸头黑发烈日当头。这就是一幅初秋四士垂钓图。在这日头底下晒的流油，我心里却有一汪清水。潭水四周，不停地有“哎呀！上钩！”之声。原来下杆后，要静静观察鱼线浮子的动静，若是有3/5浮子突然入水，就是鱼儿咬钩了。此时，须眼明手快，猛然提线，鱼儿就如钓钩上的一团银波闪动，入篓的命运是必然了。若是熟练钓手，则钓竿出水入水频频，此起彼伏。随着鱼竿甩动清波，银鳞随线出水，鱼儿空中画弧，一条条贪吃诱饵的细鳞沙鱼就入了笆篓。这喜悦在静动有致的挂饵、甩杆、提线、画弧、卸鱼、入篓一系列动作里，完成了一个枯寂垂钓的快乐动态画卷！“啪啪啪！啪啪啪！”不远处河滩上一对褐色的斑鸠在嬉戏踩背，知了在烈日下“吱吱”叫地更起劲了，“叽咕！叽咕！叽咕！”“快哈哈！”“哎呦！哎呦！”又有三种不同地鸟叫声。我不知道这群峦里藏了多少种古灵精怪的鸟儿，它们的叫声在我笔下无法准确描绘！这真是群峰围碧潭，蓼花开两岸，鱼竿凌空舞，贪饵坠罾篮。假日学太公，碧水映峰峦。乐哉清波镜，附庸慕圣贤！在这垂钓清潭好不热闹，水唱、蝉鸣、鸟语、蝶舞、蜓飞，似乎都在围绕这几根钓杆，抛甩银鱼画弧。水乃生命之源，清潭水边，生灵万物是从不缺位的！随着金色夕阳西下，山岚半明半暗，鱼儿上钩更快、更多了，大家是欢笑着满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