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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南

更新时间:2024-06-03 23:04:59作者:读书村

一路向南

一路向南

作者|梁红梅

父母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早年失去父母的我,一直把故乡当成伤心地而不愿回去。身居镇巴多年,却总有一种“家在吴门,久作长安旅”的感受。接到大姑病重的电话,我再也按捺不住归乡的急迫心情,双脚还没踏上故土,心却早已抵达。7月15日清晨,在悲痛中送走皮狗儿,我带着不全的灵魂,一路向南疾驰。1出陕进川,555公里路程,8小时车程,夜幕降临时分,在导航的帮助下,终于在成都武侯区一处狭小、闷热的出租屋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大姑。因疫情,三年没见面的大姑,如同她居住的出租屋,毫无生气。黑底红花的T恤没能为她蜡黄消瘦的脸庞增色,拉着她瘦骨嶙峋的双手,泪水模糊了双眼。怕她难过,我拼尽全力装作快乐的模样和她聊过往,彼此都将悲伤伪装得风清云淡。高温下的成都,让大姑的家更加闷热,一台古董般的电风扇费力地讨好着远道而来的我们,国栋弟弟不顾天气炎热,坚持在窄小的厨房为我做思念许久的家乡美食。已吃不下任何东西的大姑,为了强迫自己活下去,努力将饭菜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送。姑父悲伤而自责地告诉我:“肿瘤都这么大了,我居然一直没发现,都不知道你姑姑怎么疼过来的。”

我深知造成今天的局面,除了贫穷,还因大姑日复一日的隐忍、节俭所造成的。她爱我们每一个人,细心照顾我们每一个人的情绪和饮食起居,却唯独没有爱过、照顾过自己。“红梅,叶落归根,我想回家,回到达州。”望着她凄迷无助的眼神,我虽心疼万分,却无力帮她实现这最后一个愿望。病魔已不允许她孱弱的身体远行,加之她在故乡的家,10年前就已变成烂尾楼,成了她永远都抵达不了的远方。我想不明白,为何像大姑这样一辈子老实本分、勤劳善良的底层百姓总是屡遭生活的重击?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个社会不公平的对待?我不想成为大姑这样悲情一生的人,却又在不知不觉中活成了她的模样。拿出平生第一次给她买的新衣服,期盼她能穿给我看看,可病魔折磨得她实在没有力气,看见她哀伤失落的神情,我强作欢笑,安慰她说没事啊,等好了再穿给我看。肝癌晚期,在心里无数次诅咒这个恶魔,可无论我再怎么生气,原本隐藏在她身体里的巨大肿瘤已露出它狰狞的原貌,24小时不间断地折磨着她。学医多年的我深知病情已无法逆转,于是不再奢望奇迹出现,只盼命运之神能善良一次,让苦了一辈子的大姑走得轻松一些。7月16日晚,知了在梧桐树上歇斯底里地唱着离别的挽歌,大姑坚持送我到楼下,昏暗的路灯将她瘦弱的影子拉得好长。这一别,再无相聚之期。可生活的重担,对妈妈的承诺,由不得我选择,只能在依依不舍的回眸中痛苦诀别,仅仅一分钟啊,汽车就将大姑和她身旁的花叶、树木、房屋远远抛下。远处,高楼林立,霓虹闪烁,歌舞升平,一颗流星从天际划落。27月17日清晨,带着对大姑的牵挂,对故乡深切的思念,告别成都,驱车向东,驶往达州。午后时分,耀眼的阳光慵懒地洒在故乡碧绿的田野上,沿着记忆中残留的印象,我们终于抵达了故乡—达州市石桥镇。离乡多年,故乡早已变了新颜。从前高低不平的碎石乡村路变成了一条条宽阔平坦的水泥公路,一座座五彩缤纷的广场,将夏日的姹紫嫣红尽收园中,一栋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街道两旁的超市、服装店、饭店整齐地排列着,小轿车、摩托车、电动车,川流不息,望着故乡日新月异的变化,我在欣喜中又产生一丝伤感的情绪。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所幸,幺姑和姑父一早就等待在路口。石桥,这座拥有沉甸甸传统文化的古镇,是我日思夜想的故乡,却似乎又不是我的故乡。儿时长长宽宽的列宁街,如今在脚下变得又短又窄;曾经高高大大的牌坊,也变得又矮又小,无数次在梦里出现的老虎关、挑水河、冒落寨等地方,变得悠远而陌生,而念念不忘的上学路上的那一排整齐的杨树,已消失在尘埃中,心中落寞而迷茫,失去了爸爸妈妈,爷爷外公的疼爱,我犹如一个外乡人流浪在故乡。不知谁家传来许巍的《故乡》,那歌声带着岁月的力量,穿透而来,融进我的灵魂里,那些遥远的记忆,如雨滴般淋湿心海,耳边传来的一声声亲切的乡音慰藉此刻心中的惆怅:“这是正菊的幺女儿吧,长得和她妈妈真像。”“红梅,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全叔,你姐姐没回来啊?”“红梅,我是你陈安叔,想起来了吧。”“红梅,我是蓉儿,你儿时的伙伴,记得吧?”多么温暖的问候!虽离乡多年,我早已没了儿时的模样,可街坊邻居的叔伯阿姨们、儿时的小伙伴依然记得我的容颜,不曾将我忘记。

清晨六点,故乡寂静、空灵,太阳穿破云层,橘色的霞光从地平线上慢慢铺开,像油画一般,将故乡点染得温柔多情。沿着儿时攀爬过的木楼梯,我爬上幺姑家的阁楼眺望远方,心灵获得前所未有的自由。身后,姑父养的一群小鸡仔“咯咯咯”地唱着生命脉动的歌谣。眼前蔚蓝质朴的天空,呆萌可爱的小鸡仔,还有为我包馄饨的亲人们,都让我恍惚身在梦中。吃完早餐,在幺姑的陪伴下,踩着芳香的泥土,去乡间田野一一祭拜逝去的亲人。爸爸的坟前开满了紫色小花,爷爷奶奶的坟前挂满了碧绿的藤蔓,外公那座矮小的坟茔前落满了松果,拭去滑落的泪水,强忍着悲伤,默默为每一位亲人点香烛、烧纸钱,不敢放声大哭,怕打扰他们早已习惯的孤独。7月18日,是妈妈的祭日,终于如期站在她的故乡—石桥镇双河乡陈家沟,内心泛起无限温柔。沿着妈妈昔日的足迹,追寻妈妈年少时的身影,轻轻对着天空呼唤:妈妈,我回来了,回来替你看看故乡,看看亲人。3蜿蜒的乡村小道,绿油油的秧田,久别的任家山在眼中依旧亲切如初。“红梅,你猜猜眼前这间衰败的房屋当年是谁修建的?”小姨卖着关子问我。“难道是爸爸?”我喃喃细语。“就是你爸爸修建的。”小姨坚定回答。顷刻间,内心悲喜交加,要知道缺失父爱是我这一生最大的伤痛和遗憾。触摸原始、纯朴、沧桑的黄泥巴墙,仿佛爸爸就在身边,我的心突然滑到了岁月的深处,想像着在任家山这片土地上,爸爸在无数个晨曦和黄昏中挥汗如雨的场景。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想冲破现实的羁绊,留在任家山,住在爸爸修建的老屋里,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的田园生活,纵然是粗茶淡饭,我也愿偏安于这乡间一隅。“如果你爸爸不离开,你早就是富二代,你妈妈也不会那么早逝去。”小姨幽幽地说。其实,我不在乎什么富二代,只渴盼爸爸还活着,在石桥这个小镇,和妈妈一起共享无尽的黄昏,听绵绵不绝的花开之声。

回到故乡,无论遇到什么人,什么样的景致,都会让我内心感动。这里没有喧嚣,没有利欲熏心,只有清澈明亮的自然美景和温暖人心的亲情。“姐,做头发连烫带拉其实需要5个小时,我却骗你说只需要2个小时,不过是想找个机会和你多说会儿话。”听到发明弟弟动情的话语,眼眶湿润难忍,竟有些后悔,后悔多年来不愿回故乡的执念。原来,无论我走多远,离乡多久,爱和亲情总会在故乡静静地等待我。返程的时间越近,越舍不得离开故乡。临走之际,特意绕道达州看望了88岁的姑婆和军叔叔。岁月无心,乡土有情。分别多年,姑婆和军叔叔一如从前那样温情,只是岁月的刻刀,在姑婆的脸上篆刻出一道道苍老的印记。自从姑婆唯一的爱子,我的小虎叔在15岁那年因意外去世后,姑婆便固执地坚守在小虎叔叔曾经居住的房屋里,沉浸在无尽的思念之中。我懂得姑婆的痛,懂得时间越久,思念越苦的酸楚,只是任凭姑婆如何思念小虎叔,那些过往的幸福,撕心裂肺的伤痛,都被岁月一一辗磨而过,变得朴实而又厚重。一路向南,总有回北的时候。走过千军万马独木桥的远游女儿,回到故乡的怀抱,便仿佛走进温暖的童话世界,不忍再别。此后在异乡的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只能把对故乡的深情,折叠成小小的千纸鹤,放飞天空,一路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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