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忘记，我爱你

作者|梁红梅

七月的风，没能留住你；七月的你，却给我的世界染上了伤心的颜色。睁眼是你，闭眼是你，沉浸在有你的过往，我不想面对失去你的痛。的确，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七月十二日，你有些微咳嗽，我以为你只是普通感冒，不曾意料，仅仅三天，你的病情便急剧恶化。七月十五日晚，送你去汉中宠物医院，当医生告诉我，你是由心脏病引起的急性肺水肿，生命只剩下倒计时。霎时，我震惊不已，继而哀伤漫过心头，痛苦得不能呼吸，哀求医生救救你，可是，面对我的哭泣，医生只丢下一句：“珍惜余下的最后时间吧。”“还是送皮皮回家吧，这应该是它渴望的。”康老师哽咽着说。明明是盛夏，我却恍惚到了寒冬，心灵和身体都降到了冰点。一路上，你气喘吁吁地依偎在我的怀中，时不时用泪汪汪的眼睛注视着我，此时，我明白，留给我们相依相伴的时间不多了。到家已是凌晨，坐在地上无力地和死神抢夺你，明明我是医者，可面对你急促的呼吸，我却毫无办法。感受到我的痛苦，你艰难地移动身躯紧紧靠近我，依依不舍的用泪光向我作最后的告别。抱着你抽搐的身体，感受到生命在我绝望的泪水中无声流逝。凌晨1点零3分，我最爱的你，在我的掌心化为小星星魂归汪星，从此，人世间再无你的踪影。原谅我，没能紧紧地拽住你的生命线，没能让你在家再住一夜，我的心比任何人都疼。凌晨两点，冷月如霜，我追逐你留下的光芒，抱着你残存的余温，向你最后的归属地走去。山风凄凄哀鸣，从此有多少憾恨，都在梦魂中。替你选了一个我们都熟悉的面朝东方的墓址，因为那是家的方向。冷月下，手指因挖掘你的墓地不停地流血，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遍又一遍替你清理墓穴里的石子，生怕压疼你；一遍又一遍抚摸你，舍不得放下你；一遍又一遍数着电线杆到你新家的距离，整整15步啊，每一步都让我痛不欲生。来家7年多，第一次狠心将你独留山林，为了我的另一位亲人，原谅我不得已匆匆将你埋葬，懊悔、愧疚、自责让我陷入崩溃。我哭，我闹，可你始终都不再看我一眼。在世人眼里，你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泰迪犬，可他们不知道是:你不仅是一条小狗，你还是我生命中的光亮，精神上的图腾，你把所有的爱都给予了我，我却无力救治你。24小时不眠不休，600多公里路程，眼睛充血，心撕裂般疼痛，却依然可以驱车几百公里平安抵达成都，原来悲伤也是有力量的。

到了成都，仿佛街面上到处都是你蹦跳的身影，可一见到病重的姑姑，我立即收起眼泪，和姑姑、表弟、表妹聊过往，彼此都将悲伤伪装得天衣无缝。翻出以往我们在成都拍的照片，许多美好涌上心头。去年七月的时候，你还很健康，带着一头棕红色的卷发，那可爱的样子让人难以忘记。可今年，一切都变了，让人猝不及防，让人伤心欲绝。沉浸在一个人的悲伤里，漫步在成都的街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生命的意义又是什么?我迷茫而憔悴。这些年带你走过很多地方，济南、日照、西宁、兰州、重庆、成都、西安……我们一起看海，看草原，看花海，看太阳，看月亮，看落叶缤纷，看雪花飘舞，有你陪伴的每一天，我的眼里都像是装满了星星。带你出门，最不方便的就是住酒店，因为你属于汪星，很多地方都不接纳你。没关系，为了你，我甘愿低头弯腰装可怜，向宾馆前台服务员献媚说好话，要么将你扮成婴儿藏在我怀抱里，每次你都积极配合我，以至于我们走了那么多地方，从没露宿过街头。最难忘的是去峨眉山旅游，我再一次将你装扮成婴儿，抱着你排了整整4个小时队，顺利通过安检，坐上观光车，抵达山顶。过程虽然艰难，但能让你看到一路美景，一起享受佛光普照，再辛苦也值得。好不容易熬过了三年疫情，迎来可以自由呼吸、自由出行的今天，我早就计划好开车带你去江南、去塞外旅行，我们共享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欢笑声。汉中的新房也快装修好了，小区有你喜欢的草坪、杜鹃花。你看，我的计划里都有你啊，你怎么忍心弃我而去。在这个浮躁的社会，很多人并不喜欢汪星人，为此，你时常委屈而卑微。但，没关系，我爱你啊，为你买最漂亮的衣服，最喜欢的玩具，心甘情愿为你洗漱，打扫“战场”，我不要人们对你天生的某些不良行为指指点点，我要你成为人们心中最干净、最乖巧、最有素质的汪星人，事实证明，我做到了。世间千千万万人，有些人，相处一辈子却始终抵达不了对方的心里。而你，只用了几秒钟，就永久的驻扎在我心里。初次见你时，我正在漫长的孤独之旅中跋涉，而你，也正面临被送人的命运。我们就像两颗迷路的星星，在茫茫夜空寻找着自己的方向，在交汇的那一刹那，我们拼尽全力冲破孤独的藩篱，彼此接纳，相互温暖，深情对白。每天上班，你会与我道别；每天下班，你会摇着尾巴不管不顾地扑到我的怀中，你总能精确地推算出我回家的时间。为了你，我回家的步履总是匆匆又匆匆；为了你，我几乎不参加聚会，即便是参加，也要带你同行。而你，从不嫌弃笨笨的我，来家七年，我总是学不会为你剪发，偶尔为你剪一次，也是难看之极，即便如此，你也不曾怨过我。我们的生活平静而安详，简单而快乐。看书、写作、弹琴、种花、拍照、散步、嬉戏、旅游，将生活装扮得浪漫而多情，我们的嘴角总是上扬，脸上也总是洋溢一种叫作幸福的东西。以为我们会一直这么过下去，一年又一年。七年的光阴，你见证我的落寞、无助、悲凉，也见证我的忙碌、付出与成长。一直以来，因为你，我都在努力做最好的自己，勤奋工作，用心写作，照顾独居老人，以悲悯之心对待世间万物，只希望我的善良能为你的生命加分。一直以来，我都当你是最爱的家人，细心照料你的一日三餐，出门紧紧的护佑你，虽感受到你日渐苍老，但还是没有做好你将远行的思想准备。按灵魂说法，第七天是你轮回转世的时间，虽然我始终无法从悲伤中抽离，但还是要催促你快快投胎转世，不要再受病痛折磨，不要再承受生死离别之痛楚。回家，收拾好属于你的全部物品，却清空不了你留下的痕迹。二十多件春夏秋冬的漂亮衣服，每一件都有一个属于我们的美好故事，看着熊熊烈火将你的小窝、枕头、绒毯、衣服、玩具、喝水的钵，吃饭的碗一点点化为灰烬，我心如刀绞，但想着是你转世轮回之日，我紧咬嘴唇，拼命忍住不哭。突然有些后悔，我为什么要把今年出版的散文集取名《下一站，再见》，如果不取这书名，你是不是不会离开我?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今夜又是一个上弦月之夜，漫步于水韵广场，目光所及皆是你的身影。

去年的夏夜，我们在这里一起听歌，一起发呆，一起享受清凉，多希望能拥有一台时光机，带我们回到去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夏天。每天都想去你的新家看看，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才11天啊，你小小的坟茔上已有了生命的痕迹，几颗纤细、碧绿的青草倔强地生长在你的周围，如同你一般温柔，我情不自禁，又哭又笑。我不知，回到汪星的你，是否已过上幸福自由的生活，是否不再受到任何束缚和限制，是否每天都能如风般奔跑，但无论如何，都不要忘记，我爱你。不知下一次我们会以何种方式再次相遇。汽车飞驰在包茂高速路上，抬头仰望天空，蓦然发现，朵朵白云像极了你，一路对我浅笑盈盈。原来，我的皮狗儿没有化为小星星，而是变成了云朵陪我一路向东。顷刻间，泪眼又模糊了双眼。真想找到《人鬼情未了》中那位能与幽魂通灵的巫婆奥塔，帮助我再看你一眼，看你披着金光在云端漫步。只要你过得好，我愿化泪为云海，一生任你遨游。再卑微的生命也有存在的价值，再弱小的生命都值得尊重。死亡是生命的终结，是灵魂的解脱，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的展现。谢谢你，皮狗儿，因为有你，我的生命才会演绎得如此绚丽多彩，即使我们分隔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但在我的心里，永远都留有你的位置，无可取代。我们穷其一生都在向最爱的事物告别，经历了数次的生死离别，这一次，我想将自己久久的置入有你的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