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踏雪

作者| 王印明

时令已过“大雪”，城里依然不见雪的影子，才决定去秦岭深山的葱滩看雪。

出县城一直向北，车一头扎进山里，眼前豁然开朗——天空纯净，一片瓦蓝。群山连绵，层林尽染。远处的青松傲然挺拔，依然精神，杂灌木光着身子，裸露出真面目。半山腰里青青的小麦，绿油油的油菜，就像碧绿的飘带，紧紧地缠绕在腰间。山脚下的长沟河，不慌不忙地流淌，阳光撒在上面，不停地泛着涟漪，恰似天上坠落的银河，繁星点点伸向远方，着实让蜗居在城里的我们为之震撼。

葱滩是一片神奇的地方，离县城大约有七十公里，海拔1600至2621米，总面积710.8公顷，湿地面积243.9公顷，湿地率34.3%，森林覆盖率达97%，是陕西、秦岭数十万平方公里内唯一一处高山草甸、灌丛沼泽、永久性河流湿地，国家重点生态保护区，“秦巴生物多样性生态功能区”，这是近几年才发现的天然景观，只有原始的山水地貌，没有刻意的现代建筑，或许，这正好迎合了人们崇尚自然的心理，葱滩才摇身一变成为国家级的湿地公园。

去山中踏雪，是有讲究的，那就是要选择在冬至前夕，而且最好是晴天出行。不然，隆冬季节，大雪封山，路就不通了。同行的文友泽银，曾在勉县长沟河工作多年，依他的经验，才有了立冬后踏雪葱滩的计划。

车过狮子河，道路是土路，便出现雪的影子，而且几乎都在阴坡。路上积雪不多，并不影响行程。车驶过一陡坡，标识很明确，直行是长滩，左转是葱滩，大多数人都习惯直奔葱滩。而同行的李勇是勉县人，当兵后在深圳工作，退下来后便云游四海。于是，他推荐先去长滩看看。

百闻不如一见。山野寂静，一尘不染。薄薄的雪铺在山野，长滩夹在两山之间，中间闪出一片开阔地，道路蜿蜒曲折，虽然被积雪覆盖，但勉强可辨。越往里走，积雪越厚，足有三四公分，脚踩在上面，像走在地毯上一样，那是一种少有的舒坦。两旁的松树参天挺拔，错落有致，尽管披着雪花，但掩盖不了本来的面目，其主色调与白茫茫的地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平时，尽管习惯了都市的快节奏，但此时，或许是环境影响人，我们不由放慢了脚步。铺天盖地的雪，洁白一片，映照着山野，顿时心无杂念，仿佛置身于世外。好长一段时间，路上没有行人，大家也不说话，只听见脚下发出咯吱吱的响声，像一曲单调而轻快的乐曲。我想，神仙喜欢住在山里，可能就为的是这种清幽。不经意间，我回过头一望，那深深浅浅的脚窝，像走在外婆的沙滩上，让人睹物思人回味悠长。倘若是夏天，草长莺飞，道路狭长，溪水相依，越能体会到长滩名字的由来。

我们无忧无虑地行走，眼前像一幅幅壮美、立体的北国风光雪景图，却依然看不见尽头。不由想起我们的父辈，他们在那个靠山吃山的年代，不怕路途遥远，不怕苦累，顶风冒雪，挨饿受冻，用双脚丈量着这片土地，用力气和血汗求得生存。我曾听说过，他们到林中采伐圆木，每采伐两根，一根交给林场，还有一根交给生产队，变成了集体的收益，自己挣的却是工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不难想像，那个时代，即使是寒冬腊月冰天雪地，这里依然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宏大场面，但那纯粹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然而，时过境迁，林场的职责由伐木人摇身一变为护林人，使大自然的环境得以修复，路旁的松柏不畏严寒，高大挺拔，白雪覆盖在上面，俨然一副浓墨重彩的冰雪画。

到长滩看雪，更是一种幸运。沿途的溪流早已凝固，人站在冰上面一动不动。水是生命之源，想必是走过了春天、夏天、秋天，在这个单调的冬天，也该歇歇脚了。其实，冰的形成是为了迎合季节的需要，这是自然，也是必然，我正想着，却听到脚底下有咕咕的流水声，其实，那是大地的血脉，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更是大自然为人类的默默奉献。

山的那边还是山，这是大山的规律。大约两个小时后，友人提议原路返回，去葱滩赏雪。由于时间关系，我们原路返回，再转过几道弯，爬过几道坡，葱滩便闪现在面前。

“无限风光在险峰”。葱滩呈盆地形，海拔高达1500米。站在入口处，视野开阔，一片豁朗，天空飘着几朵棉花糖似的白云，纯洁如雪悠闲自在。遥望空旷的葱滩，一片银装素裹，群山树木被冰雪覆盖，玉树琼枝晶莹剔透，犹如冰雪梦幻世界，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神秘朦胧，宛如童话一般。有风儿轻轻拂过，枝头白色的雪花像烟雾似地缓缓抖落下来，盛进白色的海洋里。枯萎的野葱或隐或现，像一群羊儿在吃草。或许，在远古时代，就有牧民在这里居住，有太阳给予温暖，时时代代繁衍生息，便成为他们心中的诗与远方。

或许是触景生情，不由想起小时候。那时，四季八节分明，自然而然，“小雪”（节气）下小雪，“大雪”下大雪。一觉醒来，漫天皆白，厚厚的积雪白了院落、白了村庄、白了原野，整个大地像被巨大的、轻柔的羊毛毯子覆盖住，屋顶上也戴上了白帽，我们不顾天寒地冻，不顾家人训教，满身欢喜地冲进雪地里尽情地疯玩——跳绳，踢毽子，丢沙包，跳皮筋，玩斗鸡，捉迷藏，还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整个冬季的快乐都是野生的，漫山遍野的，我们无忧无虑在雪地里撒欢，人间冷与暖，权当爱相伴……

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观雪。葱滩远离闹市，四季分明，空气清新。去年在暮春时节，我们曾慕名前往，只见四面被大山包围，中间形成一洼地，南北走向的溪水从中穿流而过，滋养着一方天然的草场。刚钻出土的野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让人不由为之感叹。盛夏时节，再次与市作协文友同行。天是蓝的，地是绿的，草滩富裕辽阔，野葱一片葱郁，如仙子散花，飘逸盈怀，宛如漫步在世外仙境，竟让人忘了尘世的烦忧。同行的美女摆出各种造型拍照，让葱滩多了一份生机与活力。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赏雪是冬日温情的陪伴，更是一种独处的乐趣。妻子忍不住双手捧雪，像重拾童年的快乐，用力向天空抛去，极像仙女散花，摇摇摆摆落下，开心得像小孩似的。我们仿佛也受到了感染，不约而同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在山野里久久地回荡……仿佛雪也笑了，整个冬天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