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看海

作者|黄卫君

一飞机从云层里缓缓的下落，机舱里的光线渐渐变得明亮起来，舷窗外透露出一抹红色的霞光。此刻正值黄昏时分，飞机即将降落在珠江入海口的深圳宝安机场。日落沧海，余霞成绮。漫天的霞光里，西湾的红树林披上了霞帔，静美如画。深圳沿江高速大桥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勾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伸向了海天一色的远方。初识大海，它就以如此壮美的风景迎接我们的到来，不禁让人心生欢喜。飞机落地之后，我对妻子说：我们去看海吧！生于西北一隅，我们从小就是旱鸭子，连村外的汉江河都没游过几回。忽然有一天，我的弟弟穿上了海魂衫，成了一名海军战士，在遥远的南沙赤瓜礁上守卫国门。一直以来，我也无限的向往大海，大海在我的心里成为一个宏大的叙事，一个蔚蓝色的梦想。它的宽广，它的深邃，一直深深的吸引着我。现在我来到了南海之滨的深圳，在与大海一山之隔的马峦山脚下，夜晚沙沙的风声一遍遍涌来，像涛声一样澎拜着，叩动着我的心弦，心早已随风翻山越岭抵达了山那边的海滩。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们来到了大鹏龙岐湾畔的较场尾海滩。第一次近距离的看见海，海像一块蓝色的天鹅绒，闪耀着浪漫的色彩。天也是蓝的，云卷云舒，恣意洒脱。我的心里无比的激动起来，撒开脚丫子在沙滩上狂奔起来。海风轻柔凉爽，水清沙白，海浪轻吻着我们的脚底，让人感到了大海无比的温柔。大海像一个蓝色的赛场，几艘快艇箭一般的射出，犁出一道道雪白的浪花。海面上的点点帆影随风而动，大海放逐着一群弄潮儿，他们乘风破浪，跃上了潮头浪尖。

坐在岸边临海听风，风从海上来，吹过海滩，吹过岸边的村庄，像一首悠悠的歌，在每一个巷口里回响。这里有深圳离海最近，也是深圳最美的民宿。白天可以凭栏观海，夜晚可以枕水听涛。深圳有二百六十多公里的海岸线，较场尾只是其中很短的一段，它和一座城池，一段历史血肉相连。站在大鹏所城上眺望较场尾海滩，碧海白沙，分外安祥。六百多年的大鹏所城，被称做深圳之根。徜徉在古城里，斑驳的墙上岁月的痕迹难以抹去，好像还能听到那段屈辱的历史中，英勇的战士发出的阵阵呐喊，飞出了城头与海浪相互撞击，震撼人着心。较场尾的沙滩上曾经校场秋点兵，风起云涌，潮起潮落。现在海晏河清，海滩只留下了一片欢声笑语。忽然感觉到了脖子和肩膀火辣辣的疼痛，皮肤晒得鲜红。原来这海边的阳光十分强烈，我不知道它的厉害，尽情享受着阳光沙滩。两天之后，我的脖子膀子上褪去了一层皮，皮肤发红，这是阳光的初吻，也是大海留给我最初的印记。二深圳有摩天大楼，也有壮阔的大海。它把最美的山海都藏在大鹏半岛上，四十多个风格迥异的海滩像一串串璀璨的明珠镶嵌在大鹏一百二十五公里的海岸线上。在官湖，这片小而美的海滩被称做深圳小镰仓，一条临海的公路，一片蔚蓝的海，宁静的村庄里有风格别致的民宿，五颜六色的涂鸦墙，种满绿植鲜花的小巷，没有滤镜，只有一种日系清新淡雅的格调。沧海横流，人间有奔波之苦，潮水亿万斯年的在岸边徘徊着，却无法上岸，依然执著的一遍遍涌过来，替我们抹去沙滩上沉重的脚印，治愈我们在红尘里的忧伤。那些从都市的水泥森林里抽身而出的人，吹着轻柔的海风，在洁白细腻的沙滩上追逐着雪白的浪花。海岸线漫长而悠远，阳光下的官湖清新透明，像宫崎峻的漫画充满了细腻和温情。在村口的公路上，一辆甲壳虫一样的汽车与我们擦肩而过，带来的风里有大海的味道。回头再看看官湖的海滩，宁静的海，欢乐的浪花，像一篇乐章，每一个细节里都流淌着艺术的气息。我们追逐着季风，追逐着浪花，拥抱着大海。有一天，我们走到了大鹏最南端的南澳桔钓沙、柚柑湾，一湾清澈的海水，一抹细腻的白沙，天空澄净而高远，棕榈树和木麻黄遗世而立，似乎有着仙风道骨，卓然而飘逸。阳光正好，海风不燥，城市里的繁华和喧嚣早已远去，只有阵阵涛声叩动着我们心弦。刘子超说“所有的人都应该成为水手，直到大海把他们解散”。人间海海，我们都是水手，稍有不慎就会樯倾楫摧，溺水而亡。现在，水清沙白，波澜不惊。站在如此透明澄净的沙滩上，我们选择了遗忘从前的忧郁，沿着风景如画的海边公路一直走到了七娘山下的杨梅坑，一条美丽的溪谷连通山海。在鹿嘴山庄，周星驰的《美人鱼》早已在漫天的星光里，一去不回头。我们也没有回头，继续朝前走。春天里我们走出了深圳，走过了大亚湾，去稔平半岛看亚婆角的十里银滩，去巽寮湾和双月湾看春天蓬勃的海，去汕尾金町湾看夏日浪漫的海，去遮浪红海湾看风车的海，每一片海都风情万种，每一片海都温柔迷人。有时候，我想停下疲惫的脚步。像一棵无名的树，站在海岸线上，看日升月落，潮涨潮涌，看沧海桑田。三盛夏里去南澳的月亮湾。海上的阳光炽烈，海面上飘荡着幽幽的火焰。忽然从焰中飘出一艘渔船。一个古铜色皮肤的老人光着膀子从船上卸下一大堆货物。这些疍家人的后裔，大海的子民，在大海上放牧着渔群，种植着蚝田，大海是他们的土地，也是他们的故乡。忽然想起《老人与海》中的老渔民圣地亚哥：“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他们一生都在风头浪尖上颠簸，岁月何曾打败过他们，他们早已征服了大海，在大海上踏浪而行。东西涌是大鹏最顶端上的两颗明珠，它的徒步穿越被《国家地理杂志》评为精典路线，我们决定去闯一闯。当我们站在西涌的海滩上，海天一色，湛蓝与深蓝交相辉映，大海如此的辽阔又如此的深邃。海水蔚蓝透明，海浪发出舒缓的声音，海风微熏，让人有了一种沉醉的感觉。徒步穿越东西涌则是另外一种感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我们感受到了大海的力量和魅力。我们沿着蜿蜒曲折的海岸线行走。东西涌之间有九公里的路程，沿途有山，有沙滩，有礁盘，有海蚀地貌，有荆棘和曲折。早已没有了沿海公路的舒适和平坦，海岸线起伏不定，大海就在你身边，海浪就在礁石上跳跃，触动着你的神经，这是一段充满了欢乐和刺激的穿越之旅。到了西涌鹅鼻峦山下，登上深圳天文台的海天栈道，每一个转角都能看见令人震撼的山海美景。夜晚在山顶上，夜色透明，我们与星辰大海的对话，大海的潮声在低处回应着。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帆风顺的生活，不如披风斩浪，勇往直前。不如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收获另外一种幸福。

马峦山万马奔腾，横亘在城市和大海之间。我们骑上这匹骏马，走上一条诗意的山间野径，翻山越岭去看大海。我们从坪山马峦山中的红花岭水库，走上七公里长的坪大诗歌步道，一路有山花和鸟鸣相伴，还有诗歌的指引，我们到达了诗人黄灿然居住的洞背村。这个与聂鲁达、里尔克神交的诗人，在这里过着清修的生活，诗意地栖居。寻访诗人不遇，我们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溪涌海滩，然后又踏上万科十七里的滨海栈道，最后到达了玫瑰海岸，这里是婚纱摄影的圣地，深圳的爱琴海。海滩、教堂、鲜花和礁石，充满了浪漫的风情。我们在那里遇见一场雨，看见一对新人在雨中相拥，浪花在他们身边溅落，雪白的一片，以大海为背景，美到令人窒息！四归期将至，去盐田海边的灯塔图书馆转转。在这里把旅途的疲惫抖落，留住一些时间里的美好，留住大海的味道。归去，归去，潮声相送，地铁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岗厦北，忽然又有了一种只身入海的感觉。这个亚洲最大最深的地铁站，迷宫一样，有二十多个出口。我们到达的时候正值晚高峰，人们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突然看见“深圳之眼”像大海一样悬在我们头顶，它幽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在人潮里左冲右突，我们终于挤进车厢，像一条条沙丁鱼一样被钢铁的巨龙送往生活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