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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粮食和村庄

更新时间:2024-05-18 08:05:07作者:读书村

我们的粮食和村庄

我们的粮食和村庄

作者|少宣

有些事可以后悔,可能还有下次不会做错。有的事不行,要想重来只有等下辈子,下辈子不知道是不是还生在那个地方,不会变成一棵树,一头牛?还有做着做成了习惯的那些事,倒是还有下次,可是免不了错上一辈子,错到几辈人后才后悔。整个晌午,儿子一直蹲在院子边上。看父亲忙忙碌碌地预制粮仓的水泥板。提了几桶水,加了两袋沙子,和了一袋水泥。他把水泥地面冲洗得干干净净,忙了一个中午。一共七块水泥板,四周和下面是五块,上面的盖板是两块。父亲是准备把家里的老鼠都饿死,饿不死的也抢不到我们的粮食,它们得搬到别人家去住了。我们的猫以后也只像个门神,睡醒了没事地喵喵叫几声,把老鼠吓得跑更远。“你忘了在地上铺牛皮纸了。”儿子小声提醒着父亲。父亲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有点气急败坏。“啥,你咋不早点说?我都整完了,你这个哈娃。”“我以为你记着呢,一直等着看你铺呢。”儿子重又蹲在更远的树底下继续玩。“谁知道等到最后你都没有弄。”他不再继续关心父亲的活了,专心地玩着自己的泥巴。父亲兴致勃勃预制的粮仓板子在揭取的时候费尽了力气,三个人来帮忙,他们围坐在水泥板周围喝开水,抽烟谝传,瞅着看咋样能揭下来。“哥这水泥板倒得结实,用上两辈子都不得烂,又光趟,镜子一样。”邻村的表姑父耳朵上夹着根烟,手上还在吞云吐雾。“可就是一样,这下面没铺牛皮纸,不太好揭下来。”开水喝了几轮子,每个人两只耳朵上都架满了烟。大家显然顾及父亲的脸面,没有说丧气的话,但都坐着没有挪窝。继续喝茶,谝村子以外的事情,谝天上的事。我妈拿着只空筐子在面前来去走了几趟,脸黑得锅底一样。一大早她就把堂屋里准备安粮仓的地方腾出来等着了。我实在等不住这些人动手,就跑到外面玩去了。吃饭的时候回来,院坝里预制水泥板的地方像揭了一层皮,坑坑洼洼。堂屋里水泥粮仓柜子也安上了,正面朝外的板子缺了一个角,表姑父正叼着烟蹲着用水泥修补。不同年龄的两块水泥长在一起,直到二十年后我们离开那个地方时,已经看不出是修补过的了,颜色、纹理被几十年的时光紧紧缝在一起。就像我们从在村子里出生到离开,也会先掉一层皮。再被时光缝在另一个地方。

“驴屎疙瘩面面光。”这是我妈对我们家粮柜的评价。确实,趁他们不在的时候,我揭开条缝一只胳膊伸进去摸过橘子、麻饼。胳膊全被里面的凸凹不平的水泥渣划满了细小血痕。粮柜里除了粮食,还硬硬地被装进了阳光。整个里面混合着晒了多少年太阳的院坝的皮。和外面院坝一样,洼洼坑坑。外面揭了皮的院坝得多少年吹着风晒着太阳才能补回来。东头的张家老三经常很大方的送给别人东西,处不好的时候还会往回要。他送给过我一个冰凉的煮鸡蛋,我都没舍得吃,玩了半天装在兜里暖的温热,可又给他要回去了,他嫌弃地剥去被我画着笑脸的蛋壳,然后一口一口吃掉。往后他再送我东西的时候,我就赶紧两口吃掉。怕他后悔我也后悔。男人们在村里说话的时候,仿佛讲述着远古的故事,他们自己就是主人公。“想当年... 。”这些故事我们都听过很多遍,有时我们蹲在他们中间听着,拉着小狗坐在他们旁边。每次他们讲的都有点不一样,反正我们也知道这都是假的,和祖母讲的从前呀的故事一样。不想听的时候,就瞅准机会,趁他们不注意一大口喝干他们刚刚晾温的茶,悄悄拉着狗不动声色走开。十年二十年以后,他们还没有做“想当年”没有做的事情,以后也不会做。我不再偷喝他们茶水的时候,他们已经有点老了,还蹲在村口大磨盘上讲着想当年,故事和二十年以前也不太相同,更小一茬的孩子混在中间继续偷喝他们的茶。如果我不是执意要看看我们村的风有多长,看看我们的河流淌到了什么地方。现在我也会在那里,但我会抓紧我的茶杯子,放在手里晾凉。我们一代代好像除了面目不一样,其他都差不多。村里几百年的风从这家出来,又窜进另一家,混合的啥都一样了。一口空气传给几百个人,不能用了再换一口新的。一块田种了多少家人,人都忘了,只有我们的田知道。农忙无闲人。从我很小的时候,各村插秧放排水,都是分时间排着来的。我扛着锄头混在大人们中间去撵水,眼睛看着水流进我们村的田里,少一滴都不行。最后遗憾地看到排水时间到了,恨不能把沟翻过来抖一抖。下一轮排到的村里人一秒不差地沿沟而上。边走边警惕地看着我们,有时候会留下两个人看着我们离开。人争一口气,田争一口水,水是田的命,紧张的时候。一块也不能死,情愿都吊着一口气。

先前我们村放排水的一些年轻人,有些人败坏了我们村里青年的名声,害得我们这辈人经过沟渠边那些村庄时,人家都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们。别说吃地里的西红柿黄瓜了,借喝口凉水都不容易,碰到好说话的人家,边喝还得边听数落着上茬子年轻人的罪行。老队长感到面上无光,晚上回去就披着衣裳在村里连吓带骂地走了几圈。大家都站在门上嘻嘻哈哈看热闹,我们这些未来的年轻人追着老队长看看能捉住谁。我们拉着狗,有的穿着拖鞋。高低的影子好像是在月光下巡逻着我们的城堡。当这些事情不再新鲜,村子里年轻人越走越远。大家不再轮着呼吸同一口空气。村子里的风也不能轻易在村里串门了。有好多家人经常都不在,各自的秘密只有自己知道。木头门,铁门,各种各样的门挡住了风和阳光。幸亏父亲当年的失误,我们家的粮仓还装了几十年的阳光,有一些被我们吃到肚子里。有时候看见他在外面晒太阳,我蹲在旁边陪着他。就像当年我们坐在他倒的粮仓周围,那坨没皮的院坝,已经被太阳晒的差不多了。眼看就差最后一针,被时光缝补妥当。当年被老队长骂过的那些年轻人,现在做着他们当年没有做过的事。不用去撵水,也没有继续偷鸡摸鸭子。他们现在都是些在村里有脸面的人,那些事情好像不是他们干的,他们自己不会说。其他人不约而同都忘了这些事。早些年里,他们都恨不得每块地一年能种上十遍。田没有意见,整个村里包括出力气的黑水牛也不能反抗他们的意见,我们这些还不能下田干大活的人更没有意见。“有地方的水稻一年能收两季,每家得装两个大粮仓。”张林拍胸膛保证。“今年我要试试,等着。”当年秋天薄薄的霜都洒下来了,张林的第二季水稻还在田里拼命生长,分外青绿。最后最感谢他的应该是村里的大黑牛和黄牛们。他和他们当年的热情很快转移到其他的事情上去了。现在他们节省着力气,有些田里一年只种一茬庄稼,稻谷望不见麦子,麦子也等不到秧苗。它们半个季白白的荒着,好像老天注定一个人一辈子只能种几十几百茬庄稼,种够了也就活够了?看他们坐在门前晒太阳,半个身子还在阴影里,晒不均匀也不知道挪个地方,可能是最近新的习惯。只有野外的田是饿的,它们半饱半饥,半个季节荒芜的野草在渐渐长起来。夜晚整个村子沉睡的时候,没有人听见这些田喊着什么。空房子不知道,话捎不进去。睡了的人听不到,他把门关的梆紧,风钻不进去。长在田里的村子,在夜里也睡得死人一样,身都不翻,咋都叫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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