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慈母李穆姜

作者|高晓亮

李穆姜因贤德慈爱而扬名历史。

《后汉书.李法传》讲述，南郑人李法（字伯度）性格刚直，博通群书，做事公正且有理有节，被汉和帝授予经学博士，迁任光禄大夫，名躁当世。其姐李穆姜受他的影响，在夫家恪守妇道，友兄恭弟，谦和待人，日子过得其乐融融。遗憾的是在她二十二岁的时候，丈夫撇下她和两个年幼的孩子魂归极乐。

汉中人程文矩任安众（今河南镇平县东南）县令，为政清明廉洁，体恤百姓，在当地享有声望。李法和他在工作上常有交集，又因他俩是同郡老乡，性格相近，志趣相投，所以，他们关系很亲密。程文矩妻子病故，李法牵线搭桥，把守寡的姐姐介绍给他。程文矩见李穆姜知书识礼，举止有度，就满口应允下来，等丧期过后，两人及其孩子重组成一个八口之家。

世事真是弄人，李穆姜再婚后只过了一年多和美生活，丈夫程文矩突发脑溢血猝死在工作岗位上，一大家子的生活重担结结实实地压在李穆姜柔弱的肩膀上。好在，李穆姜的夫家与娘家都还殷实富足，六个孩子吃饭穿衣不是难事，只是教育问题着实让她头疼。

（宋）周舫：《戏婴图》

《后汉书.列女传》记载，程文矩死后，李穆姜强忍悲痛坚毅面对现实，把心思全部灌注在孩子身上，尤其对程家四个儿子更是尽心周到。每当改善伙食，她总是先端给这四个孩子，等他们吃饱喝足了，她才和两个亲生儿子吃残汤剩饭；每到春夏换季或者年关，李穆姜总要挤出些银两买适量的布匹，熬更守夜做四套新衣，尽量让这四个孩子穿的光鲜体面点。而她娘三能将就则将就，实在看不过去了才更衣换装，亲儿子觉着很委屈，抹着眼泪说她偏心眼。

可是，正处叛逆期的老大程兴并不领情，还是经常给她找事儿。

在私塾学堂里，程兴趁先生不注意的时候，不是给同学书包里塞青蛙，就是在课桌上画鬼脸，把课堂闹得七荤八素。先生恨铁不成钢，抓起戒尺揍他，他却在教室里撒欢兜圈子，气得先生嘴脸乌青，扬言要开除他。李穆姜赶忙提上两坛老酒，再说上一箩筐的好话，央求先生留下程兴继续读书。先生念及李家的威望，也敬重她的品行，便勉为其难地允诺下来。

日常里，程兴想方设法逃离继母的视线，带上三个同胞弟弟在村子里疯张，尽干些偷李家杏子、撵王家母鸡下河的“白眼窝子”事情。左邻右舍上门问罪，李穆姜像似欠人家债一样赔上笑脸又道歉，并承诺以后严加管教孩子这才了事。如此这般倒也罢了，更可气的是程兴每隔这么十天半月，就鼓动三个弟弟揍一回李穆姜的两个亲儿子，李穆姜看着灰头土脸、手脚青紫的孩子，心如针刺、肝像刀割。可她不能过分斥责，更不能武力动粗，因为她知道以暴制暴，势必会激发程兴更大的反抗、更深的敌意，所以，她只能无奈地将怒火和苦楚同清淡的饭菜一起咽进肚里。

这样长期迁就下去，必然会毁了孩子。李穆姜多次尝试着给孩子们讲闵子骞尊师敬母、王祥卧冰求鲤、匡衡凿壁偷光等典故，来教导、感化他们，但是，每次结果都一样，李穆姜讲不到一半，程兴很不耐烦地瞪她一眼摔门而去。

隔壁的程婶，娘家的长嫂同情李穆姜的遭遇，都来劝说她把四个不省心的熊孩子分开另住一处，按月供给粮食和衣物，让他们自食其力。李穆姜叹息道：“他们虽然调皮捣蛋难以管教，但毕竟还是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能厚此薄彼，否则，我既对不住夫君的临终嘱托，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我相信诚心能够暖热金石。”

李穆姜的话果真应验了。程兴得了重病，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当地郎中束手无策，都说听天由命。后来，李穆姜打听到百余里外有一位妙手回春的大夫，就带上重金火急火燎地前去求医。起初，大夫不愿意长途跋涉，但还是架不住李穆姜半晌跪地哀求，最终同意随她出诊。李穆姜生怕有个闪失，一连十天，遵照医嘱定时抓药、煎药，熬粥、喂食，夜里衣不解带守护在床边，细心地给程兴敷脸颊，搓身体。等程兴病愈完全清醒过来，他望着正在打盹的继母削瘦的脊梁和霜染的白发，他瞬间明白了，忍不住喊了一声“娘！”李穆姜闻言潸然泪下。

北宋《长春百子图》大病之后，程兴彻彻底底变了一个样，他背着李穆姜把三个弟弟叫到跟前说：“继母善良仁爱，不分亲疏恩待我们兄弟，可我们不但不感恩孝顺，反而惹是生非，让她怄气作难，真是禽兽不如。现在我带你们去县衙，向县老爷请罪，一来惩处自己，二来向继母表达改过决心。”

于是，四兄弟齐刷刷地跪在县令面前，详细地陈述他们过往一桩桩罪过，并请求依律给予惩罚。县令通情达理，便派部属前去调查取证。得知事情原委，县令由衷钦佩李穆姜的品德，立即召开现场会，公开通报表彰李穆姜，并当场表态免除她家三年徭役。临别前，县令再次嘱咐程兴四兄弟，要他们知恩图报，善待慈母，好生做人。自此，程兴兄弟谨遵李穆姜的教诲，发奋学习，孝亲尊老，睦邻乡邻，都成了贤良之士。

孔子说：仁者寿。李穆姜最终活了八十余岁，临终前告诫儿子们：“你们的舅父伯度是智慧通达之士，生前一直倡导厚养薄葬，并以身表率，是我学习的榜样。所以，等我走后，你们千万不能效仿那些大户人家奢华葬礼，从简安葬于你们父亲墓旁，以保全我的名节。”事后，几个儿子不打折扣完全照办。

继母胜亲娘，慈德美名扬。时至今日，李穆姜的品行和遗迹依旧具有道德价值和社会价值，值得传承与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