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菜记

作者|陈永明

我家房前坎下有一块菜园地，90岁的老母亲时常牵挂菜地耕种的事，又划分约8个平方米的八小块。她精心规划，哪块种什么菜、什么时候翻地下种、薅草松土、什么时候采摘、哪样菜要留种……她都有计划，常站在院子边指挥我去实施她的计划。见我采摘回来的劳动成果，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就很有成就感。为了满足她的成就感，采摘回的一篮一篮的四季豆，往檐坎上一放，我就不管了，她挑选一些嫩条子，用针线串成长串，挂在檐下阴干，冬天炖腊肉。辣椒红了，反复叮嘱我，摘时定要选红到辣椒根上的，不然晒好后颜色不红。我提回来就交给她，她在院子里用水洗净、取把、晾干水汽、放在圆簸中用菜刀切成小段晾干，装在塑料袋中，吃时再搨成辣面。挖回来的洋芋，她立即去按大小分拣装筐，大的炒菜小的搭饭。我在种地时，她习惯站在坎上不断指挥我如何去做。这时我笑笑就按照她说的去办。她就如同佘太君指挥杨门女将破天门阵一样的神定气若，从容不迫。我工作前就在农村劳动过两年，那时生产队是种蔬菜的，这些农活我都在行，心想为了老母亲开心，她说啥我就干啥，还不断向她请示报告。

妻子和女儿又反对我种菜，见我爱流汗，干一会儿就汗流浃背，干完活就得去卫生间冲一冲，洗换下来的衣服。地里的活一般情况下我不喊她们搭手。妻子常不高兴地说：“又不是吃不起菜，非要去种地。自己种菜经常吃的是孬孬（方言，发音Pⅰe）菜，莴笋出来了莴笋坐庄、四季豆出来了是四季豆坐庄。”我只得说，咱自己种的菜，不打农药不上化肥，吃的是卫生菜、放心菜，只是品相没有超市的菜好看。心里却在说，我这人难做，不种地老母亲不高兴、种菜老婆又不高兴。反正星期天或下班了无事，有空就到菜地里转转。种菜地里有的是活，用等同别人去散步、打牌一样的消遣来自我安慰。不种地时，对天晴多少日、下几天雨不怎么关心，对节令与种菜也不怎么发生联系。种地务庄稼就不一样了，是“靠天吃饭”的事，风调雨顺农作物就有好的收获。遇到天干或雨淋，看着菜被干死或雨下烂了，心里就发急，怪老天爷不长眼。去年秋天与一伙朋友聚餐，闲聊中我说起种菜的事，啥都好解决就是无法解决农家肥的问题。现在家家都是楼房，水冲式厕所，厨房、卫生间以及洗衣机的水都排入化粪池了，这种粪水中含有洗洁剂、洗衣粉，不能浇地；也无谁家养猪养牛了，哪里有农家肥呢。化肥不想用，且化肥无法改良土壤。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位朋友的朋友办有个养猪场，朋友要了一小农用车的猪粪给我拉来，老母亲、妻子帮我用蛇皮袋装起来，种地时用它做底肥。不久我栽了一块莴笋，每窝放了一些，没有想到莴笋苗在冬天死去了四分之一，熬过冬天活下来的莴笋，到了春天长势特别好，到成熟时长得有小胳膊那么粗，上顿下顿心不是凉拌青笋丝就是炒青笋片，还给我两个姐姐砍些送去。喜得老母亲说了几次，有了肥料种菜就是不一样。那块种了莴笋的地，刚收完我就点种了四季豆，考虑到栽莴笋时上了猪粪的就没再施肥。那一块四季豆又长得特别好，两三天摘一筐，老母亲还晾了五长串干四季豆。四季豆刚吃完就进二伏了。农谚说“头伏萝卜二伏菜”，到了种白菜的季节了，我把地翻过来又上了猪粪，那天我无意间见客厅里挂的“撕历”（一天一张的日历）上印有“不宜动土、栽种”，第二天依然“不宜栽种”，我心里犯了嘀咕，今天种不种白菜？我曾读过著名作家赵树里写过的一篇小说，说到一个农民，种庄稼看历书，连着几天不宜栽种，等到有了宜栽种的日子时，又错过了农时，误了一季庄稼的故事。又见母亲催我去播种，我本不信看历书择日子的事，就去把白菜种了。没想到第二天下了一阵暴雨，心里暗衬，这雨会不会把菜种“筑”了生不出来？结果几天后还大部分都生出来了。接连几天都是阴雨。雨过天晴，又是几天大太阳，看着看着刚生出来的菜苗十有八九全死了。我急忙又去补种，后面就一直天晴，十几天没下过雨，菜一直没生出来，这季白菜没希望了。

那天家里来了一位农村亲戚，还给我家送了一些自种的菜。我老母亲说起今年种白菜的事，这位亲戚说她家的白菜长得好，已有小半拤高了。还说让我白露那天去拔些菜秧回来栽，同样能长大包心白菜。还补充说，白露那天栽菜容易活。到了白露那天，天依然是多日没下雨了，母亲催我去拔菜秧，我心想天这么干、太阳这么大，栽菜能活吗？菜秧拔回来，当天下午就栽上了，我还每株浇足了水。妻子说，天气预报明日有雨，不用浇那么多水吧。果然第二天下午下雨了。还真让那位亲戚说准了，已过十多天，栽的菜全活了，还长势良好。老母亲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对物格外珍惜。那天摘回来一竹笼秋四季豆，连吃了两顿，不想吃四季豆了，就用一塑料袋装了放在冰箱了冷藏。几日后打开，全霉烂了，我提出去扔掉，老母亲连说:“可情了、可惜了。”嗔怪我不该放入冰箱冷藏，又怪我妻没操心。我们都说那又不值几个钱，扔了就扔了。可她满脸地不高兴。唐朝诗人李绅的《锄禾》都会背诵，可不种地者又有几人能知农人的辛苦呢。难怪现在的农村的青壮年人都不种地了，这劳动与产出、产出与效益太不匹配了。既使国家再怎么号召农田不可撂荒、植树，不解决农产品价格与其它商品相称相宜的问题，就很难真正解决这一问题。这又快要种越冬的菜了，我是种还是不种，有点让我小纠结。癸卯年辛酉月乙巳日，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