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泉让水范柏年

作者|黄建中

晩清爱国诗人、教育家、抗日保台英雄丘逢甲写过这样一首诗：一角青山世外天，家邻让水与廉泉。不妨向帝夸臣宅，身是南朝范柏年。这首诗讲述了南朝历史的一段故事，说的是南北朝刘宋南齐时，在梁州（今汉中）任州将的范柏年，受刺史指派，到京师建康（今南京）觐帝咨事发生的事情。当时南朝的皇帝是宋明帝刘彧。在南朝的历史上，刘彧是个生活奢靡、残暴多疑的君王，兄弟姐妺几乎都让他杀光了。刘彧还迷信鬼神，多有忌讳，很多字和词语不让用，言语文书需回避的字词达上千个，违反者必定治罪或被杀。因此，大臣们觐见皇帝，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直视，生怕言语不慎，或用了皇帝忌讳的词语，遭来杀身之祸。而远从汉中而来的范柏年却在皇帝靣前看不到有半点怯懦，举止端庄，回应大方得体，宋明帝刘彧颇感惊奇。于是便在主题之外突然发问：“广州有一处‘贪泉’，卿州复有此水不？”所谓贪泉，据《晋书. 吴隐之传》记载，广州城外二十里外，有水曰贪泉，人饮其水起贪心，即廉士亦贪。因此，赶路人即使口干舌燥，望泉而过，也不敢妄自饮用。这问题不易回答，刘彧的潜台词说的是，你们那里也有喝过“贪泉”一样贪腐的人吗？范柏年回答得很是精彩：“梁州唯有文川、武乡，廉泉、让水。”明帝再问:“卿宅在何处？”范柏年对答如流：“臣所居廉、让之间。”范柏年这里提到的四个名称，汉中至今还在使用。“廉泉”，即汉中市南郑区的濂水河；“让水”，即南郑区的忍水；“文川”在今汉中市城固县，“武乡”在汉中市汉台区（此诸葛亮封地，人们又称他为“武乡侯”）， 这两个古镇的名字，千百年未变。范柏年无懈可击的回答，竟然让这位昏庸皇帝滿心欢喜，感叹其“善答”，（帝嗟其善答）而且，这段历史故事，也成就了“廉泉让水”“ 居廉让之间” 这成语典故，不仅盛赞了汉中人杰地灵，人民操守廉洁，尊重礼让的品德，而且影响深远，自古至今，许多官员升迁异动，朋友们会将 “廉泉让水” 或“居廉让之间”这句话镶裱起来送给他，警喻其要廉洁礼让。如夲文开头丘逢甲写的诗，就是写在好友的一副《题刘生亷让居图》上的。范柏年是表里如一、言行一致的。他后来官至梁州刺史，自始至终保持清正廉洁的夲色，史载范柏年在辖制之地“颇具威望”。当时的梁州辖区相当宽泛，辖20郡，93县。北至秦岭大散关，西至陇南部分地区，南至川北大部，东至湖北房县、神龙架一带，治所在汉中（南郑）。此时已到刘宋末年，天下分崩离析更为严重，尤其是在梁州这种秦巴山地、偏远地区，治理起来相当困难，一些人想在天下大乱中趁机作乱，称霸一方。比如晋寿人（今四川广元）李乌奴不甘平凡，与白水氐人杨成突然起兵进犯梁州，范柏年一面积极应战，一面极力劝说叛军归降，最终李乌奴归降，成了梁州的一员州将，后来又收降了杨成，避免了战争，守护了家园，给了一方百姓安宁。

濂水中国历史上的南北朝是一个非常动荡混乱的时代，国家四分五裂，朝代更迭频仍，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这种分裂局靣从公元四二〇年起，到五八九年止，共一百七十年。而在刘宋王朝统治的六十年中，暴君一个接一个，争权夺利的骨肉相残的丑剧一出接着一出，就在刘家子孙争权夺利、相互残杀的丑剧愈演愈烈的时侯，一个不甚为人注意的将门之后成了权力斗争舞台上的主角，这个人叫萧道成。在一次次明争暗斗中，萧道成最终走到了权力的顶峰，逼十三岁的刘宋末代皇帝——顺帝刘准“禅位”， 建立了齐朝。而那位被迫禅让的小皇帝给后世留下了惊世的一句话：“愿后身世世勿复生帝王家。”纵观南北朝各路帝王，齐高帝萧道成还算得上是一位贤能的君主。鉴于宋朝以奢侈暴虐亡国，萧道成提倡节俭宽仁，临终时还嘱咐儿子要节俭，要仁用贤才，要对亲族宽厚。但他犯了个大错误，杀了一代廉臣范柏年。事情经过是这样的：萧道成当了皇帝后，身边立刻聚集了一帮阿谀奉承之辈，最典型的就是权臣胡谐之。胡谐之在萧道成未当皇帝前两人就交好，萧道成继大位后，胡谐之事事揣摩皇帝的意图，专捡好听的话给皇帝说，每每让皇帝在朝堂之上乐不可支。而每当朝廷官员出缺或升迁替代，他都秘密估量皇帝想用的人选，往往说的和皇帝想的一样，因此深得皇帝宠信。正是如此，胡谐之以皇帝为靠山，对下靣骄横而且贪婪，时常向各州县索要财物珍宝。但一身正气的范柏年不吃这一套。有一年，胡谐之派使者向范柏年要“佳马”， 佳马是何种马，笔者一直想是不是汉中特有马种矮马。因为梁州地方不像西域等地出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而汉中这种矮马因体型矮小、萌态可人可以当宠物饲养，时至今日，国家还在汉中宁强县设有矮种马保护繁养基地，用以保存这一稀有马种。这一推断应该是有一定道理的，要知道魏晋南北朝门阀贵族们奢靡之风已经到了令瞠目的地步，王恺用蜂蜜和麦芽糖洗锅，王济用人乳喂的猪招待皇帝，石崇的厕所里全是穿着华丽的美女侍侯客人，让客人羞的不敢如厕，就连竹林七贤，也整日饮酒作乐，不仅以佩玉为贵，而且发展而食玉为荣，至于贵族们养一些奇禽异兽，根夲算不了什么。也可能是索要的次数多了，一身正气的范柏年不厌其烦，对胡谐之派来的使者说：“马又不是狗，怎么能满足无穷的搜求。”（佳马非狗子，那可得为应无极之求。）回绝了其无理要求。也因为清廉的缘故，范柏年“接使人薄”，没有大酒大肉招待胡谐之的使者，走时又沒有送上礼品，使者因此怀恨在心。回去复命时，使者说：“范柏年说，胡谐之是什么狗东西，贪得无厌。”（柏年云，谐之是何傒狗，无厌之求。）歪曲范柏年的话。胡谐之因此对范柏年“切齿致忿”， 找机会给皇帝说范柏年的坏话，说范柏年收反民李乌奴为州将，壮大自已实力，有不规之心。在胡谐之的怂恿下，皇帝于是召范柏年和李乌奴进京述职，同时派王玄邈取代范柏年任梁州刺史。范柏年进京时，李乌奴已看到了危险，劝说范柏年不要成行，并表明自已不能随行。范柏年心底无私，一身坦荡，将自身安危抛于脑后，走上这条不归之路。居廉让间匾额

公元479年，范柏年抵达京城建康（今南京），皇帝萧道成认为范柏年能遵旨到京，并无反意，夲想放过范柏年，不予追究。但胡谐之对皇帝说：“范柏年倚梁州山川险固，企图聚众独占一州。”（柏年恃其山川险固，聚众欲擅一州。）又说：“见到猛兽，捉住了就不要放回山。”（见兽格得而放上山）自古以来，封建皇帝最看重的是自已的皇位，最害怕的是皇权失落。萧道成作为西汉丞相萧何的二十四世孙，自然知道汉中是汉高祖刘邦的龙兴之地，是他祖先创业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萧道成到过汉中。在元嘉二十九年（452），萧道成曾率偏军与北魏军打仗，征讨仇池国（今甘肃徽县），克武兴戍（今汉中略阳县），最后撤兵驻守南郑（今汉中）。他深知汉中四山险固，宜守难攻。当年汉高祖刘邦和他的祖先萧何，就是以汉中为基地，厉兵秣马，筑坛拜将，最后明修暗度，出散入秦，建立大汉王朝的。胡谐之的这些话，正刺痛皇帝萧道成内心的阴暗之处，萧道成权衡再三，觉得要保自家万世江山事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下诏赐范柏年自尽，一代廉臣就这样被冤死，惜哉、痛哉！胡谐之为私欲公报私仇、排除异己的阴谋得逞，身在梁州的李乌奴对朝廷的希望完全破灭，为保自身，重新反叛，与氐人为伍，对抗朝廷，梁州大地又陷入长年的战乱之中。而萧道成建立的齐朝并没有传万世，他死后，其继位的子孙们最终又走向了“骨肉相残” 、滥杀群臣的老路。到五〇一年，雍州刺史萧衍打进了建康，建立梁朝，齐朝灭亡。南齐这个短命王朝，前后不过二十三年。

忍（让）水

南北朝是混乱分裂的，但又是丰富多彩的。其宗教、哲学、文学、艺术、乃至科学技术，都给中国历史留下了不朽的印记：云岗和龙门石窟，范缜的《神灭论》，祖冲之的“圆周率”、“大明历”， 贾思勰的《齐民要术》，郦道远的《水经注》，以及《世语新说》《文心雕龙》《颜氏家训》《敇勒歌》《木兰辞》等等。范柏年也给后世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当年范柏年“文川、武乡”“廉泉、让水”的“善答”，至今仍向外传递着汉中醇厚的文化底蕴及山河的秀美；而回绝胡谐之的贪婪索求，更应该称之为一代廉臣“善答”之绝唱，他用生命捍卫了廉让的初心，人格的荣耀！范柏年大名至今在汉中一带为人们传诵，不仅因为他夸赞了当地山川风物，提升了本地的文化地位，也是对范柏年品格与风范的高度认同和赞许。前些年，在汉中古汉台的大门上，曾有过一幅楹联：文川武乡英雄地

廉泉让水礼义邦

我认为这是宣传汉中最好的对联之一，应该再挂起来。于右任书法：自得知仁乐，因居廉让间

【夲文参考文献：】

1、《南史.卷四十七：胡谐之、范柏年传》

2、 程应镠：《南北朝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