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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菜地

更新时间:2024-05-08 13:04:02作者:读书村

白菜地

作者|张明忠

雪后初晴,阳光刺目。高高隆起的白菜地里,一颗颗肥硕的大白菜象一个个身穿盔甲的武士,端正地站立在各自的战位上,以凛然的身姿与严寒对抗。在八九亩地连片的浩大气势里,每颗大白菜都紧紧地用一层层菜叶包裹着自己,顶部略显枯黄的菜叶上还残留着尚未融化的小块积雪,愈发显示出在寒冬的萧杀中生命的顽强。随着冬季来临,我眼前又浮现出小时候老家那块白菜地的景象了。白菜地位于村后寨山下来的排洪沟从陡坡向平地转换处,山洪在这里减速后,溢沟泛滥,泥沙淤积,形成了高出周围稻田的一大块沙石地。西瓜、玉米、土豆……种啥收成都不好,还有夏季被山洪冲毁、颗粒无收的情况。那年秋收过后,担任生产队长的父亲就说,沙石地荒着挺可惜的,那就种点白菜吧。一来白菜种的晚,可以错过洪水期;二来它种养简单、易于管护;三是它不那么娇贵,便于储存。坐在我家堂屋长条凳上的副队长一边在板凳腿上磕着旱烟锅里的烟蒂,一边说这是个好主意。第二天清早,父亲就站在队部高高的大院坝边上,用那只洋铁皮做成的话筒大声吆喝“上工了——,大家都带上锄头、铁锹去翻沙石地,种白菜了——”。社员们就三五成群地到了排洪沟旁的沙石地,翻地的翻地,捡石块的捡石块,撒种的撒种,浇水的浇水。两三天下来,那块凹凸不平的沙石地就变得平平整整,土细壤深。一个个白菜窝疏密相宜,一行行、一列列有序排布,远远望去就像个巨大的棋盘,与贫困的岁月进行着艰难的对弈。在初秋的阳光下,这片平整干净的土地散发着新鲜泥土的芬芳,象刚刚坠地的婴儿,孕育着蓬勃生机和美好期望。

一场秋雨过后,那片沙石地不知不觉就变绿了,每个白菜窝里都一嘟噜一嘟噜地挤满了寸把高的小白菜秧子,三两片小指甲盖大的菜叶泛着绿光。父亲就吆喝队上的女劳力提上竹筐、背上背篓,到白菜地里“间苗”。妇女们三三两两来到地里,把背篓放在地头,提着竹筐蹲在地里,逐一拔掉每个白菜窝里密密匝匝的白菜秧子中较小的(顺便拔掉其中的杂草),留下三五颗最大的。半天下来,整块地里的白菜苗就间完了,妇女们就说说笑笑地把这些“鸡毛菜”(因太细小,状若杂乱的鸡毛而得别名)装入背篓,作为“战利品”背回家。晚上全家人围在一起,逐一清理并掐掉这些“鸡毛菜”的菜根后清洗干净,做成以鲜嫩著称的“鸡毛浆水菜”,成为初秋时节农家餐桌上的美味。在连绵的秋雨中,红薯、萝卜、白菜、油菜等农作物比赛似地争着长大。有些人家的“鸡毛浆水菜”还没吃完,地里的白菜就长到了一拃多高,下半截白白的菜板、上半截绿绿的菜叶层次分明,一颗颗都有模有样地出脱成了亭亭玉立的小白菜形象。这时,妇女们就下地二次“间苗”,留下一窝中那颗最大的白菜苗,拔掉其他几颗较小的菜苗和杂草。这些处于“青春期”疯长的白菜苗营养需求大,沙石地肥力供给不足,队上的男人们就挑起粪桶,一担担往菜地送粪,给留下来的每颗白菜都浇上农家肥。那些淘汰下来被背回家的小白菜,既可热炒、也可凉拌,还能做成浆水菜,与连根拔回家的最后一茬辣椒一起,再次丰富了农家的餐桌。在秋意渐浓中,留在地里的一颗颗大白菜肆意生长得蓬蓬勃勃,巴掌般宽大的叶子几乎遮住了菜地的空隙,令人难以插足。霜降过后,清晨的菜叶上常会留下一层薄薄的白霜,大白菜像在自我保护似地逐渐收紧了顶部的菜叶,把嫩黄的菜心包裹其中。立冬前后,天气渐寒,大白菜绿油油的叶子开始变黄,最外面的几片甚至都有些干枯了。父亲就安排队里的妇女们拿背篓背着稻草下地,用一两根稻草把每颗白菜顶部一一扎紧,仿佛给它们都系上了金腰带,帮助它们御寒保暖,防冻保鲜。随着小雪来临,大白菜把自己包得更紧了,圆圆乎乎的,象一个个穿着白袍的大胖子。在这个缺少新鲜蔬菜的季节里,队上就安排劳力下地砍掉部分大白菜,按工分多少给每家分了下去。熬白菜、炒白菜、炖白菜、凉拌白菜、浆水菜……在十冬腊月里,这些大白菜可算解决了大家的吃菜难题。一时吃不完的,就被立在一家家堂屋或栏坎的墙根。这些剥掉了外层叶子的大白菜,看起来白白嫩嫩、干干净净,就象很多玉石店里的大白菜玉雕般绿白相间,剔透晶莹,纯净无瑕,成为记忆中家乡冬天里一道难忘的风景。冬意渐浓时,队里又分了两次白菜,但地里的大白菜还有一大半。随着气温不断下降,还有被冻坏的可能。父亲为这事上了心,专门找到了在012基地一家山区工厂工作的堂叔,经堂叔多方联系,工厂的食堂答应先买一车大白菜试试。一个阴冷天,一辆解放牌大货车就停在了村口大路边,堂叔从驾驶楼跳下来,带着胖胖的食堂采购员到了白菜地。他们在菜地察看一番,又仔细翻看了父亲砍下的几颗大白菜,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早已等候在地头的社员们就麻利地动作起来,砍菜的砍菜,剥枯叶的剥枯叶,运送的运送,装车的装车。不一会儿,满满一卡车大白菜就装好了。司机指挥几个小伙子给车厢盖上绿色的大帆布,在四周孔洞里穿上绳子,结结实实扎牢后,就把汽车摇摇晃晃地开出了村子。

白菜地

就在父亲他们还在为工厂对这车大白菜是否满意而忐忑时,一个雪后初晴的上午,堂叔带着几辆大卡车停在了村口,父亲就高兴地吆喝队里的全部劳力到地头来砍菜、卖菜。这次可真是男女老少齐上阵,你追我赶忙不停。我们这些小孩也赶去凑热闹,在地里、车旁嬉戏追逐,与陌生的司机们玩闹逗乐,有个老司机甚至还给几个孩童看起了面相。那天,丰收的喜悦和欢声笑语冲破了冬日的严寒 ,在小村上空回荡,整个村子就沉浸在不是节日、胜似节日的气氛里。春节前,队上把卖白菜的收入分给了各家。虽然只有几块钱,但那是队上第一次分配货币收入,缓解了大家办年货的经济拮据状况,那个年就过得分外热闹。那块白菜地后来就一直这么务弄着,既为大人们带来收入,也为小孩们带来欢乐。直到有一年堂叔全家随着工厂搬迁到了河南,加之城乡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那块地就不再种白菜了。但不管后来种什么或者被撂荒,我们都一直把它就做“白菜地”。一个沿袭不变的名字,承载着大家对那段岁月的美好记忆。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总在不经意间带走了许多东西。新世纪初,偏僻封闭的家乡终于迎来了第一条高速公路——西成高速过境。在修路时,那块白菜地就被占用了。在我后来多次乘坐西成高速大巴路过家乡时,乡亲们在高高隆起的白菜地里种白菜、卖白菜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心中就隐隐地涌起了阵阵乡愁,象车窗外蓝天上的朵朵白云般,飘忽无定,不知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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