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浦半日

作者|羊羔毛

“我一向是起床困难户，不能陪你去海边看日出，就陪你去看一次日落吧。”朋友点点头。出枫泾古镇我们便直接导航前往乍浦港。

乍浦，为国家一类开放口岸，位于杭州湾北岸，南临大海，北靠杭嘉湖平原腹地，东联上海，西接杭州，具有“肩挑沪杭、背负太湖”的地理优势，自古就有“江浙门户”“海口重镇”之称。历史上，在著名的“抗倭”“抗英”“抗日”反侵略战争中，乍浦先贤同仇敌忾、奋勇杀敌，用鲜血和生命谱写了英雄港城的绚丽篇章。赶在夕阳落山之前，我们到了位于港区的汤山公园，前行不久，波澜壮阔的大海就在眼前。乍浦的海防历史悠久，早在春秋时期，越王勾践就曾在该地设置驻军。眼前的海防遗址天妃宫炮台已被铁网做了保护性防护，记得当初来时全是开放的，我还曾站在炮台前，臆想不惧硝烟四起的淋漓。乍浦山湾渔村是嘉兴最原生态的小渔村，礁石在浅滩林立，逢节假日，孩子们在礁岩下捉螃蟹，搬贝壳；尚未来得及出海的渔船停泊在岸边；村民们伴着海风正在晾晒新鲜的水产……记忆中的旧画面犹如电影般在脑海里一一浮现。此行，我便是要带朋友去山湾渔村看日落，吃海鲜。沿海岸前行百余米，眼前的山湾渔村已被建筑隔板圈起，保安人员说里面正在升级改造拆迁中，进不去了。没想到，两年多没来，这里已是面目全非，这浙北最后的渔村即将消失。了解到通往海上栈道，须从渔村后面的九龙山森林公园进去。即刻前行。景区设了大门，门票10元一张，倒也公道，车可以开进景区内停车场。为赶时间，按景区指引牌直奔滨海栈道，沿途有骑行和徒步的人与我们擦肩而过。从最东边南湾炮台（唐家湾）沿石阶下行，便来到了建于九龙山海岸线礁岩之上全长1200米的海上栈道。

大海总能带给人无边无际的慰藉，汹涌的波涛，远处的征帆，头顶上浩瀚湛蓝的天空……总能让人忘却一些烦恼和忧伤。迎着太阳前行，天边的落日如同一首动人的诗篇，诉说着一天的结束和一种欲说还休的情绪。不知不觉便来到七层高的观景平台，也叫金台夕照，是看夕阳的绝佳之处。顺着旋转楼梯上行，每登高一层，海风便更劲几分，夕阳也更绚烂夺目。至最高层，临风眺望：夕阳仿佛是一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海的尽头，宝石的中心是灿亮的白，白色的周围是一圈耀眼的明黄，明黄之外是苍苍茫茫橘黄色的霞红，那光芒照亮了整片海洋，也照亮了我内心深处的角落。

每天的夕阳，都不一样。无论我们凝望夕阳时有多专注，永远不能抵达它的广博、神秘和浩渺。远处，征帆点点，杭州湾跨海大桥隐约可见，港口码头上以山为幕、以海为台、以发展为线索，破浪前行的繁荣景象正诠释着孙中山先生勾勒的“东方大港”的风貌。夕阳璀璨而孤独，已经把天空渲染成一片金黄，那光芒洒在海面上，海面上的波纹也变得柔和起来。近处的海面上，航行着几艘大船，海鸟们在空中盘旋，自由自在地飞翔，似乎也在享受着日落的宁静和美丽。高大的血桐从栈道边斜笺而上，树叶于微风中嗦嗦嗦颤动，犹如潮湿而悸动的呼吸。游客很少，一时间，这里安静的仿佛只属于我们，所有的喧嚣和浮乱似乎都被经年不息的海风吹散，又随着海浪裹挟着翻滚向了远方。越来越喜欢简单的生活，喝一杯茶，发一会呆，关照一朵花甚至一株草，或如此刻，面对夕阳下的大海，放空自己，又完全拥有自己。

潮汐上来了，洇透出几分凉意。先生嘱咐我们，要赶在太阳完全落山时离开海港。从观景台下来，沿海边栈道继续前行，脚下一边是礁石，一边是壮阔的大海，海风轻轻吹拂，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岸边，每一下都像是在诉说着一桩心事。我闭上眼睛，用心聆听这悠扬的旋律，感受着大海的宽广与包容。风中夹着一丝咸咸的海水味，那是大海独特的味道，它让人心生向往，也让人内心更加平静。睁开眼，静静凝视着最后一抹夕阳，感受着它那温暖而柔和的光芒，像是母亲的手，轻轻抚过我的脸颊，那是一种别样的暖意与安宁，某一刻，我迷失在那种境界中，又仿佛与大自然融为了一体，生命的奇妙与美好，自然的伟大与神秘，一种内心深处的震颤使我热泪盈眶。天边那火球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仿佛只是一瞬间，跃入了大海深处，犹如雄浑的悲歌，戛然而止。月亮还没上来，海天之间神秘而邈远，海水拍打堤岸的声音是另一种愈发纯粹的宁静。我们忍不住唱起了童安格的那首《再见夕阳》

“黄昏即将结束

黑暗就要来临

很明显的什么都要看不清楚了

幸运的是

我们看完了一切美丽的变化

所以 我说再见夕阳

再见，美丽的夕阳……”

夜很快上来了，攫取出几颗若隐若现的星子，瑞祥寺的晚钟响了，疏疏淡淡的光亮，是汤山公园的夜灯。该归去了，回首处，昔日热闹的海鲜夜市不复存在，给朋友许诺的坐在海鲜楼上吹海风吃海鲜看星星的计划泡了汤。坐上车，打开美团，选择了网评打分较高的位于天妃路318弄的福帝饭店，三人套餐，有鲈鱼、花甲、虾、时蔬，色香味还好，100多元也算实惠。临告别，朋友与老板攀谈，老板说自己是宁夏人，之前漂过北京、江苏等地，后来选择在这海滨小城安居，已经在此19年了。许是日暮途远，得知我们是陕西人，一时兴奋直呼老乡，还一个劲说陕甘宁不分家，下次过来记得还在他家来吃饭。言谈中我们还得知，山湾渔民的祖先大都是来自福建的船民，早在宋代乍浦开港后，他们便到乍浦经商，以后一代又一代便常年以船为家，以海为伴，以捕海鲜为生。此次山湾提升改造，多数家庭都能分到1000多万的拆迁补偿款，之前那些海鲜楼把生意都搬来这城里海鲜一条街上了。

挥手告别，记忆中的小渔村如夜色下的海港在我的脑海中渐行渐远。那些夕阳下靠岸的小渔船，灯火辉煌里喧声冉冉的海鲜夜市，渔家阿婆轻声的招呼，坐在海鲜楼上看星辰大海的夜晚……终将成为记忆中永恒的存在而消失。千川江海阔，风好正扬帆。此行虽有遗憾，但我的心中依然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我知道，日落之后，又是新的一天的开始。而正是日落，让人找到心中的平静和力量。这种力量让我更加热爱生活，更加珍惜每一个美好的瞬间。乍浦，有着六千多年文明史和一千多年置镇史的滨海重镇，一次又一次地洗去风流繁华，一次又一次勇立潮头，高楼华厦，只剩历史轮回的叹息，在城市更新的时代潮流中，乍浦再次选择勇敢破题。但愿，下个十年，这环沪首个滨海山景休闲区焕发新姿，带给人们不一样的星辰大海。（图片由作者本人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