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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掌大的故土与写作

更新时间:2024-05-20 15:04:59作者:读书村

巴掌大的故土与写作

巴掌大的故土与写作

作者|阿树

一我家老房子后面有茅草梁,大坡梁,东边的佛耳山、南面的蚂蚁峁和更远一点名气更大一些的大爷山。我多次很真诚却自嘲地给朋友们介绍,说这些梁呀峁呀山呀,虽说不起眼,可它们就是我心中珠穆朗玛、泰山、华山。介绍完这些梁梁坡坡峁峁之后,一般接下来我会用手指着屋后的一条土路对他们说,顺着这条路一直朝西南方向走,在纯净的大海蓝或棉花白的天空下顺着曲里拐弯没有十八弯也有十七弯的土路大慨走八九里的地,即可到达大爷山下的一个小集市。完了,我同样会用极赋深情的口吻对他们絮叨,虽然说大爷山脚下的那个集市的铺排有些山城重庆的味道,大小商店和理发店都开在两条极具沧桑感的上坡道上。一条歪歪曲曲南北走向,一条扭扭捏捏半东偏西走向。南北走向的街路一里多长,从村子和田野中间穿过;偏西走向的,大慨有一多里长,坡度大。自行车只能推着走。即使不装一点行李,拉个空拉拉车上到农贸市场也是很费劲的!不管他们爱不爱听,我总会继续我的絮叨:如从反方向的老庄经张家梁到农贸市场,有一大段下坡路,骑自行车拉架子车,首先必须要检查拉拉车拖棒好不好,自行车闸灵不灵。且走这段下坡路时,行者需一百二十个小心。不过那些年我见到过张家梁工厂区的一群青年仔们骑行这段绵长的下坡道时,只闻”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铺满路面。他们腰身弓起,黑发随风舞动。花衬衫喇叭裤,尖头皮鞋,逛个农贸市场,也能把这段陡峭的下坡路骑得那么那么的惊艳,像某部江湖大片中的骑侠一样。二街两旁的面皮店、粮食收购点、理发店,一律慵懒地静静地敞开门扉伫立在光阴深处,一副你来或不来,我都是这个样子。当然也有几家卖百货和农具的合作社,到春耕或农忙前,会门庭若市。虽然理发店和面皮店居多,生意也一直不愠不火,关门倒闭或转行的却很少。每年从外面回来,路边的那些店还开着,小老板们不是忙碌着招呼客人就是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朝路上张望。他们大慨秉承着这样一个理念:开门,每天多少总有收益,比天涯漂泊谋生活要幸福自在的多吧!最早的时候,父亲一辈的人们是挑着、背着地里的出产,摆在路边或到工厂生活区的一栋栋楼下售卖的。后来建了农贸市场,附近村子的菜农,就把紧挨溢水河边的几十亩大棚扩大到南端的另一绺河滩地上。他们起早贪黑,把棚子里的菜蔬和日子,营务的比赤橙黄绿更赤橙黄绿了。平常日子,卖菜的和专职的杀猪匠以及卖鱼虾的小商小贩,在蓝色的彩钢瓦钢梁高棚下更新着花开花落细水长流的日子。然一到年节,火爆的路边摊摆满了街路两边和农贸市场市场外的梧桐小道。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这时在人流的海中,人们只好身子拉着腿脚,半步半挪。眼前的烟火气,耳边的卖声,摊位主人热情洋溢或神情木然的一张张面孔时刻提醒你,这个世上,总会有成千上万的苦涩,像缠绕在包谷杆子上的那一藤藤热热闹闹的的牵牛花,人世间被无视,被不懂,它们一直默默地一个节点一个坐标地往前挪动,一样花开花落,从不因偏远僻背被尘世遗忘而抱怨。这个社会,永远会有一些简单的景和物,在一些时空,让人心念含香,热泪满眶热望丛生。而许许多多的游子,每一次回到故乡那巴掌大的故土,都会成为被治愈的人。不然,每年春节临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不远千里万里,要回故乡一趟。实在是因为故乡,可以抚慰他们郁结在身心某一部位的暗伤。

赶集者大部分来自周边的村子。买家大部分是在工厂区上班的工人,也有一些是本地的早已不在土地上谋吃喝的新生代。很早以前,邮政局在厂区铁道边,后来挪到农贸市场斜对面。现在邮寄信件的少了,大家进邮政所的,不是存钱就是取钱。两条交汇在一起,类似“L”型的街路构成的农贸市场,在我的记忆中,一直就像是北京的王府井般的存在,不间断地上演着一场接一场稀薄的繁华。逛农贸市场后,自然少不了来一碗面皮,一碗菜豆腐稀饭。这些巴掌大的世界里的平常味道,复复绕绕,最终却成了焊接在我味蕾上挥之不去的一个思念的结。我想以前是,现在是,估计以后也是!这么多年,也曾天南地北去过一些富庶繁华的城市,在那些地方学习生活工作过,然而,忽地浮上脑海的,却是汉江北麓,那两条简陋且歪歪扭扭的街,和在街路上来来往往稀稀落落行走的身影。我会想起父母,想他们此刻是不是挑着些农产品,在街路的阴凉处摆摊,他们的眼神装满了渴求,就是心忧炭贱愿天寒的那种让人崩溃的矛盾的卑微的渴求!后来,父母亲不在了,我的脑海中常常会想起我们村我认识的那些邻居的面孔,我会想起他们眼巴巴在街路两边摆摊兜售田地里出产的样子,当然他们也会笑,有时也很幽默,他们的幽默基本上都是与圈里或坡里的猪牛有关,也和女人有关,大多是说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他们看见某个女人,尻子蛋有多大,奶有多大能秤多少斤之类的。说这些话的时候粗俗且放肆,就像喝了多半斤白酒一样兴奋。不过生命的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正经且邋遢的老实人,他们有家有老婆孩子,他们就是牛,会说五谷话的牛。三莫言的山东高密乡,贾平凹的商洛棣花古镇,估计比我的故土要大的多。用贾老师的话顺,那是他们的生身血地。在他们的作品中,那些地方的一草一木,一溪一江,一人一物,都是他们那源源不断的文字的发源之地。他们大多数作品,也都是乡土的。他们塑造了各式各样丰满的人物形象,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但底色,却是泥土的质朴的。而我的文字、无一例外也离不开我巴掌大的故乡,在我极少的些许文字当中,露过面的那几个人物,也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他们从出场到退场,没有过泣鬼神的壮举,然而在我的写作中,我的文字里,他们是有光的。他们是一个个鲜活的,有血有肉的生命个体。只是因为自己笔力不够,让他们展现的少了一些质感。以前读文学慨论,书中说文学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我很认同。后来看余华在一档访谈节目中说,文学高于生活是不太正确的。他说,文学怎么能够高于生活呢?生活是那么丰富多彩,作家笔下的文字,充其量只能是一小部分一个短暂的瞬间,所以谈何高于生活?从出生到二十岁之前,我到过最远的地方,应该是勉县。小学三年级以后,母亲开始轮流带我们姊妹四个去外婆家。每年的正月初三四,要去外婆家的人天不明就出发,走上二十多里路,在范坝路口乘坐到汉中汽车站的班,从汉中汽车站再换乘到南郑新集的汽车,下车后走上碗厂穿越黑炭沟,赶到外婆家早已是华灯初上夜漆漆。耳朵和脸被山风吹的通红,腿脚也灌了铅一般沉重,然而周身是热的,心头也有说不出的喜悦。在外婆家逛上三五天,我们又得起大早赶去新集子坐乘到汉中的班车。虽然两头不见天,但旅途的风景和班车上上上下下的人,总让人激动不已。现在回过头来,想起那时候交通不便,受的那份洋罪,但想起在外婆家门前的那条大河,想起横亘在河面之间,那条三两人走上去,就颤颤巍巍左右摇摆的铁锁桥,想起四周那些巍峨苍茫的群山,依然要莫名的激动半天,而那是想去外婆家的另外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能吃上稀罕至极得白米饭和腊肉,那时候,虽然是在正月,可是过了大年初三,一日三餐却难觅白米蒸饭和大肉片片的踪影,更何况是渗着松香、柏香和肉香味道的腊肉。从那时起,外婆家熏腊肉的味道,一直存留在我舌尖的记忆中,几乎要把人美味死!三十五岁以后,我终于能摆脱种种羁绊,去到远方,去过新疆茫茫的戈壁铁路小站,到过湛江货运码头,甚至在邯郸峰峰煤矿下井掘过二十几天煤,亦落脚过人间天堂苏杭,最后一站就是我现在工作生活了十几年的西安。然而,当我一次又一次离开故乡那块巴掌大的地方,腿脚看似迈进了精彩的大千世界,然而无论怎样撕扯,却撕扯不断故乡早已粘合在我灵魂深层的脐带。当我意识到自己早已把大半的流金岁月和人生体验留在了秦岭以南的故土时,我索性不再拼命揪扯。故乡和我,看似远了,却更近了。故乡的人和事,经过这么多年的悄然成长,终于长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文学情结。三十几户人家,很小很小的一个村落,却依然是一个小社会。一团和气的背后,有争执,有贫富悬殊产生的羡慕嫉妒恨,有鸡鸣狗盗,有巧舌如簧,也有为了田地边头的一棵树、甚一犁土、甚至一田水而产生的情感矛盾甚至爱恨情仇。小时候我那些健硕的身材的庄稼汉父辈,我那些不输城市人风姿绰约的嬢嬢婶婶们,和那些生长在田地边的树、那一道道沟里的冬水田,那些我能叫出名字的各种庄稼和百草。那一块田地的主人家叫什么名字,他有几个儿女,他的儿女叫什么名字,他们和村里其它人家之间都发生过哪一些纵的和横的故事我基本上都清楚一二。某些情节,看是宿命实则又是那样的不可思议。一桩桩一件件,有哭有笑,有笨拙也有类似小聪明似的狡黠。虽说都是细小的平常常素材,经过质和量的累积,渐渐觉的就有了文学和“戏剧”的成份。而我要做的,就是用我笨拙的笔,用我浅薄的神识和文字,让一些带着泥土味的小人物,以小说、散文或诗歌文本的形式,带着乡土气息,带着我朴素的情感,从泥土中来,散发着泥土气息,走向未知的地方。我很明白,我的一粒粒文字,就像是一个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丑小鸭,它们扑扑腾腾跳入文字的海洋里,也许激不起一点水花,甚至游不了多远,但无论如何,我会深深地爱着它们。四故乡虽然只有巴掌大小,但它的土层是有厚度的,它的每一株树木都拼尽全力把根系扎的更深,把枝杆挺得更直,把每一个属于自己的叶片长的更茂盛。每个夜晚,窗外的喧嚣渐渐远去后,那些浑身沾满泥土的人物向我走来,山峁溪水向我走来,动植物像被什么力量驱赶着向我走来,它们乱哄哄地在我脑海里一一而过。我终于意识到,那一方小小的土地,无疑是我书写文字的矿。我愿意为写出一些有温度有情怀的乡土气息的文字而努力!因为我不知道,在文学越来越被边缘化的今天,除了用文字抒怀,我还能为养育了我的故土做点什么!二零一九年,朋友告诉我汉中知名作家丁小村老师创建了一个名气很大的纯文学公众号,每篇文章都由他亲自把关编辑发表,对文章的质量要求相当高,我抱着一种忐忑的心情投了第一篇小文,没想到几天之后,我的稿子被读书村发表了。之后,跟着丁小村老师,跟着读书村的许多文友一直跋涉在不间断写作的路上。 作为一个业余的写作者,倍感遇到了“读书村”这样一方纯文学的净土,让许多如我一样摸着石头过河的写作者,感受到了一些温暖和信心。看到有许多和我一样的人,也在孜孜不倦努力,心里一下子就踏实多了!刘亮程小说《本巴》出版不久,在与杨庆祥的一个深度访谈中明确说道:“文学的本质是时间。写作是用文字徒劳地垒筑终将溃塌的时间之坝。时间不可战胜,但作为个体,我们至少还有时间去徒劳地抵御时间,把自己精心选择的事物留在文字中。我们相信好文字会活下去。那些把时间兜住的文字,总会让我们有片刻的会心与停留。”写自己熟悉的生活,写自己热爱的乡土。冷清也好,寂寥也罢,不跟风,慢慢跋涉。这是我的信条。

作家王安忆在《路遥,我们的路遥》一文有这样一段:……其实这世界原是由荒瘠的黄土凝成,绿地只是表面的装饰。这个世界上装饰是越来越多,将真相深深掩盖。其实,破开绿地,底下是黄土;风刮起黄土,底下还是黄土,路遥,我们都是黄土的孩子。”我不知道这段文字触痛了我的哪一根神经,联想起王安忆在文中的另一段回忆:“……不料路遥却陡地站了起来,说道:不,你说的不对,人和人不一样!那位朋友却坚执不移,连声说:就是这样的!路遥再一次对他说:人和人不一样。可他不听路遥说,路遥便去扯他的袖子,一定要他听,他说:人和人不一样,我小时候没穿过裤子,这怎么一样?那朋友就是不听路遥的,只是说:走着瞧吧!这一回路遥是真的动怒了,他恨不能立刻就证明自己,可是语言显得那么乏力。这是我唯一一次听路遥大声说话……”说实话,我流泪了,泪流满面!这个世界上,人和人真的不一样,人的成长环境、遭遇、经历千差万别,即便是同样的一个现象,也会迸发出来不一样的情感,比如路遥看到黄土地上的一株野桃花,都会心旌激荡落泪。难道是他矫情吗?俨然不是,是因为他太明白,在如此贫脊的土地上,这样一株桃花的绽放,是多么的不易啊!我的文字抵达之处,依旧是我那巴掌大的故乡!那片生长庄稼和野草,土层下除了土壤就是料姜石,青茬石或者是连山石的丘陵山地。在那片土地上,我的先人祖辈们,一直都不曾消失,永远也不可能消失。他们和同时代的我们一样,某年某月某日,也许会成为我某篇文字当中最具有泥土气息的人物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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