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法课

作者|凌子

从暮春到初夏，我在去往文化馆的这条路上走了两个多月，走得越来越宁静与安闲，即便我的进步很小。彼时，春光绚烂，海棠花灿若云霞，而今，夏木阴阴正可人。夏至刚刚过去，即便一个最短暂的夜晚，仍有许多事情可做。有人读书，有人写字；有人在星辉下缓步行走，有人在某棵树的阴凉里伫立良久。“在腕上画一只手表，静止的时针，拦不住时间的蜻蜓。”下了班，随便吃点东西，赶着去上夜课，每周三书法课，周四国画课，日程安排满满当当，韩贱贱总数落我把自己活得这么匆忙与辛苦，又为哪般。从学校毕业后，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又持续地做一件事。生活的真谛，就是教会人要在平凡和普通的事物上，去用尽自己所有的深情。

许多的人问我，你为何学习书法？还有一些人，调侃地说道，你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学习是一种能力，学习应该没有什么目的才对。为什么学习书法？当我扣问自己时，好像只是因为喜欢。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学习书法的理由，那么一定是书法自己的魅力与乐趣。就如同劈面遇上一个人，你怦然心动，莫名喜欢上，就这么简单。不论颜体的宝相庄严不容侵犯，或是柳体的遒劲硬瘦与棱角分明，更或者欧体的拘谨中的一丝不苟，翻看任何一副风姿秀逸的字帖，都会让我沉醉和痴迷。

课程是公益培训，授课老师几乎没有酬劳，依然每次认真耐心解析每个字的笔画，结构，空间布局；什么是中锋、侧锋用笔；如何起笔、行笔、收笔。一个“竖”的笔画分别为悬针竖、垂露竖，平捺的“一波三折”，将笔画拆分来讲授。一个汉字，用毛笔书写，居然这么多讲究和规矩，这是书法的神奇与魅力所在。对文字，我似乎有天然的敏感，但对于书法却最是迟钝，老师坐在旁边，从横竖撇捺点折勾，最基本的笔画，示范讲授，有时握住毛笔带动我的手腕行走宣纸，每节课后会把范例字写下来，让我回家照着练习。刚进课堂，以为以前临摹过柳体，会得心应手，两节课下来，才发现自己有多笨拙，对书法完成不得要领，更气馁的是我之前的运笔居然都是错误，笔毫没有铺开用了笔尖在写字，一切从零开始学习，就像孩童从学步起始。

这次选择老师推荐颜真卿的“勤礼碑”临帖学习。有人说，颜体里全是家国情怀赤子之心铁骨铮铮，是隔了一千多年，骨头上还开着钢筋裂骨的字，是不屈的意志和灵魂，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我不懂那些历史与时代的大事件。只是感觉这字体壮阔饱满，沉静超拔，着实让人喜欢。

每周三的夜课，我都是匆促冲进教室，长条大案桌上，几近二十人都在安静临帖，运笔流畅、字体优美，有的字拙朴可爱。学习的女生占了四分之三，女性在自身素养的提升，在自我建设上，远远多于男性，我以为这是好的事情，这是女性的觉知和自我成长。老师说临帖前一定要读帖，在你书写前，或临摹宋画之前，都要认真读帖。他说他学习书法时，会在一副作品前站立两三小时，去细细读帖，细细研磨。我每次总是在下周课程前，匆忙完成作业，没有静心读过一次帖。在最后的两节课时，豁然开阔，临帖明显进步，老师安慰我说原本聪明之人，只是工作忙碌，在家练习的时间少，有一天忽然就顿悟了，给我极大的鼓励。

雪小禅写道：中国书法的高明之处在于玄机、通感。把你逼到无人角落里，你于孤独中欣喜若狂，无意之间就通了，就停在春来江水绿如蓝里，就停在东风万里船了，不自知。想解释一下，却是漫漫虚空，只可意会，不可言说。作为一个初学者，我的认知和感悟受限，无法体会书法高妙精良的意境。

课程结束，每个人一幅作品，装裱起来，挂在大厅展出。选了苏轼的诗：梨花澹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写这样的字时，一股清凉与自在，消解夏日的燥热和烦闷。没有米字格的引导，字体大小不一，难看得要命。老师说，大小不一才有意思，每个字都那么规矩，不就成印刷体了？呵呵，老师虽然年轻，也会安慰我这样的老学生。

“一个字里充满欢喜和稳定的人---他的字真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好眉好目地站在那里笑着，也并不求什么样子。稳稳当当地笑过，一脸的岁月静好。”我们在群里纷纷恳请老师，下一次书法培训课，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们，我们优先报名继续学习。

得闲时，静坐于书房，一纸，一笔，一墨，心无旁骛，只是安静写字。那是最松弛，最舒展的时刻，满心欢喜。在习字中修行，在修行中生活，修的是沉静的心，养的是从容的性情，磨的是生活的浓度，在白色的宣纸与墨色的字迹间，看的是人生的本原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