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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农三代

更新时间:2024-05-17 15:04:44作者:读书村

2024’新春特稿·读书村专栏作家展

邹坤作品选读↓

·南郑最后的“闰土”

我是农三代

·几块田的名字

·我住猪圈的日子

我是农三代

——关于读书和写作

作者|邹坤

1很多年前某个下午,我背着母亲手缝的碎花蓝布书包从学校一溜烟跑回家。书包飘轻,除了两三本书,还有老师要求次日交回的表格。回家我顾不上喘口气,将表郑重其事地放到父亲跟前。我想我的脸庞有些发红——人生第一次填表嘛,有点儿紧张。父亲看表格沉吟不语,过了许久,才指着“家庭出身”说:“我们是贫农,莫写错了。”“贫农”什么玩意儿?我没多想,却也大略地知道,同一片蓝天下,出身有很大讲究,干部工人农民,做人的差距是挺大的。那时还小,只有模糊的意识,这样有“水平”的话语自然讲不出来。以后填表,我应该还写过几回“贫农”,后来填写“农民”,再后来某个年代大约是不再写了。倘若这里表述有误,也请列位看官见谅——档案本人看不到。一个人的记忆大抵有起点,若从祖父算起,到我拿到大学通知书转户口那天,几代人都和泥土打交道,没有须臾分离。彼时我自不知晓,不管“贫农”还是“农民”,“出身”如影随形,似乎暗示着某种宿命——我是农三代么。

作者邹坤

2有种说法: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虽有些戏谑,但话糙理端并非全无道理。如果没意外,我会怀揣着“农民”身份直到化为青烟。但这种命运的招手,实在令人心有不甘。当我和爹娘在农田挥汗如雨,城里人穿红戴绿到山野踏青;当我们满怀希望将新收稻谷送到粮站,常被吃“商品粮”者说我们的粮不够好;当我拉着架子车徒步往返十多公里到城里捡西瓜皮拉回喂猪,人家扔进垃圾堆也不愿施舍我;与父亲到城里机关单位旱厕拉粪,我还是某些父母教育孩子的反面典型:看哪,不好好学习,将来就像那娃当农民拉大粪。我们这茬人上过不少当,印刷体说我们是建设者接班人,歌儿也唱我们的地位高,对此我曾有过片刻自豪。不过理论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村里的狗娃经常欺负我,甚至会跑到家门口打我,原因很简单,他出身好,其父钢铁厂当工人,人家将来接班拿工资,欺负我底气十足。而我能接什么,割麦的镰刀、修理地球的锄头,还是打牛屁股的鞭子?母亲说:“好好考学将来吃商品粮,要有血性,要不然人家现在欺负你,将来还要欺负你。”母亲的话我不敢忘,尽管不够聪颖,但靠着将书读烂的信念,我一路磕磕绊绊,终于脱了农皮,成了曾祖一脉自大清国以来第一个吃皇粮的,在此之前,父祖辈连生产队长也没干过。我的手掌不再有锄把磨出的老茧,不再有麦芒将胳膊划出无数道血印,不再有挑粪浇地几天也洗不掉的臭味。某个阶段,我也随波逐流,在城市的花团锦簇中有些晕头转向,却觉这日子的确比一身泥水强许多。谁说脱农皮不好?3人最了解的还是自己,像练武,天分和资质决定了“砖家”的厚度,这一点上,我对自己着实脸红。同一个老师讲课,别人一听即懂,我则迷迷瞪瞪;同样不复杂的题目,别人轻松拿下,我则咬破笔头。但如母亲所言,想不被人欺负,除读书别无他途。只要我写作业、看书,田里的农活不管多忙,哪怕母亲累瘫,她也不许我放下书本。没有聪明的脑袋,我只好用郭靖背《九阴真经》的笨办法,将教科书翻来覆去读,将书中内容一遍遍记,总要背得一字不差。只要有机会,我总会捧着书本,一来二去寒来暑往,读书便与我的呼吸和行走一样自然。读书多会产生冲动,想将泉水样涌动的记忆印在光阴上。我忘不了母亲背着比她重的大背篼猪草一路蹒跚;忘不了母亲寒冬腊月卖魔芋豆腐,路滑摔倒时,为了不让一天收入付东流,宁愿让自行车与货重重压住自己;忘不了那年天大旱,父亲和我半夜不睡觉舀污水灌田插秧,秋后被三五镇村干部堵在院坝收水费;忘不了因心疼生活费,大学我就饿肚子省钱,发了补助狂吃回锅肉,那大盘回锅肉和三四碗米饭,五分钟不到就能塞进肚……印在光阴上的,还有冷水汉水间的近处与远方。长出了高楼曾经的庄稼地,被某条大道掩埋了的沟渠,还有鸡鸣犬炊烟袅袅现在满目疮痍的村庄,当时光覆盖了故乡的土地,我知道,“外面的进行着的夜,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我开始用文字记录土地和岁月,记录大地的苍茫和叫做“日子”的劳什子,这便是散文集《朴素的泥土》。邹坤散文集《朴素的泥土》

邹坤散文集《故园深处》

4有一个时期,我沉溺于热闹与喧嚣,也刻意去效仿某些代和圈的游刃有余。但或因浸透至血液的农三代基因,我的效仿画虎不成,在某种泥潭的挣扎也软弱而无力。热闹与喧嚣过后,愈来愈意识到,我对油菜麦苗水稻的喜欢远胜于兰草牡丹;我对乡村夜空和夏日蛙鸣的亲近,远过于城市的车水马龙和水泥森林。我开始读“人”。我最为熟悉的,是在稻田里泥水一身、等老天赏脸抢种抢收的乡亲,是大桥上骑电动车带各种工具、行色匆匆的陌生人。距村庄不远的十字街口,有远近闻名已久的人集,每次走过,我都想停步看看。我知道,那里可能有“孙少平”,倘若不是偶然的身份转换,也可能有我。看到与父亲同辈的村中长者,他佝偻身躯拉沉重的粪桶,我心猛然一动——这是只会埋头苦干的底层劳动者啊。看到早早辍学养家糊口,双手粗糙满面沧桑我的同班同学,听他玩笑称我“老爷”,我禁不住泪眼朦胧……我在心里呐喊:不该这样,真的不该这样!

乡村有好吃懒做,有小偷小摸欺老凌弱甚至杀人越货,这一点我从不否认。但绝大多数一辈子只会靠双手双脚,任汗水顺着屁股缝流淌。人集上我从小见的乡邻,顶着华发食风饮露,有了雇主便去展示自己的“力量”;拉粪桶的老者,周身的异味三米外都能闻到;同学尿了血也得“神住”干活,因为歇一天就少一天的收入,那是娃娃的奶粉、老爹老娘的医药费呐。还有以出卖力气为生的“窘板儿”,今非昔比的马车夫,杀猪匠、骟匠、补锅匠等等……不管他人怎么看,我始终坚信,自食其力者永远值得尊敬,靠双手劳动的灵魂永远高贵!于是,我以拙劣之笔,写下了《南郑最后的马车》《南郑最后的工匠》《南郑最后的粪桶》以及《人集》等,《饥饿岁月》《我住猪圈的日子》《钻天坡下有人家》《普通生意人》等数十篇也水到渠成,组成了我第二本散文集《故园深处》。结篇成集是日子的一小段插曲,我想未来的文字仍与汉水之南普通的人们脱不了干系。他们还在城与乡奔波,还在鸡零狗碎活着,还在努力挣着有人一顿饭他们则需半年一年的血汗。“精英”自有如椽之笔去升华,我更愿意关注朴素泥土上的男女,走近他们、了解他们、书写他们,这是有意义的事。说到根上,我与他们并无不同,走到哪我也是农三代。5前不久,和父亲无意中再提到这话题,父亲说,我们的成分好像是下中农。我诧异:那时都快舀水不上锅,咋是下中农?父亲意味深长地说,谁知道?你太爷那辈好像买过一些地,后面大概是卖掉,却把成分定高了。我轻“嗯”一声,心中思付:反正是农三代,就这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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