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山游记

作者|王文祥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位于城固县城之北十公里处，雄踞湑水河西岸的斗山，就是这么一座小巧玲珑而又仙影重重的历史名山。

作为陕南道教胜地，斗山久负盛名。年复一年农历六月二十四日，方圆百里的信徒及游客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形成人山人海的盛会。据史志考证，斗山之名始于唐代，魏晋以前凭借地势险要称作通关势。《汉中府志》记载：“斗山脉自三嵎山，迤逦而南，回转东向，耸起一峰，与三嵎山对峙。形似斗杓，因名。”以斗山形似北斗七星之斗杓命名，似乎太过牵强附会了。倒是民间说法通俗贴切：斗山状如粮食量器--斗，倒扣于地，故此得名。依鄙人之见：斗山不仅呈覆斗之形，且其小如斗，同斗室、斗城一个道理--取其山形如斗，山小如斗之意罢了。当然，也许地名借化，或许随意起名，后人便不得而知了！

知其名，究其实。实地勘察：斗山与秦岭一脉相连，当属秦岭南麓珍珠山余脉最末端隆起的一座孤峰，绝对高度不过百十米吧。其西南为平缓黄泥土坡，东北为鬼斧神工造就的悬崖峭壁，四周为广袤无垠的大野，原公、博望、龙头、桔园四个古镇四面仆卧，从而孤高独秀，如一柱擎天突兀于桔乡大地中部的开阔平地。咦！一马平川的地势衬托使斗山居中特立且高高乎在上，成为芸芸众生朝拜的一方神山了。

癸卯年斗山庙会这一天，恰恰我清兴忽来，遂偕妻前往一游。尽管时已立秋，桔乡大地依旧毛焦火辣。一大早，我们驱车从县城启程，沿着湑水河畔“城小路”一路北上。“城小路”是城固观光的一条黄金线路，我们穿行于一马平川的旷野。湑水河畔杨黄柳翠，千顷平畴稻花飘香。小桥流水人家，三三两两村落。或有绿油油的荷田一掠而过，或见一方池塘波光灵动。小车在康庄大道风驰电掣，路牌提示依次越过路旁游览景点：高铁北站、西北匾王博物馆、世界灌溉工程遗产杨填堰、黄家村樊哙台......

大约十几分钟后，闻名遐迩的斗山便横亘眼前。抵达南坡七星寺，只见香火缭绕、爆竹喧天；敬神礼佛的香客人头攒动，乌压压一片。环山公路两边如同热销闹市：日杂百货应有尽有，农用器具一应俱全，新鲜瓜果廉价待沽，鞋袜衣裤就地摆摊......说实话，足足一里地烟雾弥漫，熏得人有些恍惚迷离！

在山下略作停留，我们随着人流由东南山脚下一条羊肠小道小心翼翼向山顶行进。

斗山表面黄土覆盖，漫山遍野广种柑橘。时下已是硕果缀满枝头，橙黄橘绿令人望而垂涎。一边恭听香客似懂非懂的佛句，一边不紧不慢地攀登。斗折蛇行的山路不算陡峭，然而不远的一段脚程却让不甚运动的我汗流浃背。

及至山门，一棵十多米高、两三人难以合抱的皂荚树枝繁叶茂，好像一把撑开的巨伞遮天蔽日。老树披红挂彩，迎风招展；树下香火袅袅，人头攒动。这种树在本土极其寻常，眼前皂荚树180年树龄既算不得古老，也不见得多么伟岸，自然是沾了仙风道骨的灵光。历经福地洞天千年香火的熏陶及沧桑岁月的风雨洗礼，老树不再简单地是一棵皂荚树，俨然一尊顶天立地的大神守护一方风调雨顺、岁月静安。噫吁嚱，树犹如此，人何异哉？！半辈阅历，过往如电。我一时浮想联翩，感慨万千。

在神树荫凉下稍事休息，我们鼓足勇气拾阶而上。穿过宏伟壮观的山门，一座名曰奉真宫的古刹掩映于苍松翠柏之间，庄严肃穆，瑞气腾腾......据说奉真宫最初建于东汉末年，系祭祀一度雄霸汉中、政教合一的五斗米道第三代天师张鲁之道场。其后，与时推移而臻至气象恢宏，声名日隆。道观供奉三清，观音菩萨，文昌帝君，三官大帝，斗姆元君，送子娘娘，财神爷，关帝爷，药王爷......佛家和道家各路神仙荟萃一堂，俨然一家了！道观香火炽烈，颇有烟熏火燎的感觉。主殿一旁，不知哪来的自乐班折子戏紧锣密鼓，台下嘈杂纷纭。诶，天若有情天亦老，这一切不过寄托群众美好祈愿罢了。清净之地？逍遥神仙？我思绪茫然。可能见我与一位肥头大面的道士寒暄礼数怠慢，妻子当即告诫：可以不信，不可以不敬。本着随喜善缘，我于是心怀虔诚，心存敬畏。

烟霞锁径云根古，天地含元道气真。这是乡贤唐楷鉴为奉真宫书写的一副对联。数千年风吹雨打斗山岿然不动，毕竟物是人非；风云变幻中奉真宫兴衰交替，终究修得正果。这依赖于斗山传奇色彩浓厚，奉真宫人文沉淀深重。有据可考，五代王仁裕，唐代窦子明，北宋文同，南宋陆游，清代李可乔等无数历史名流曾经登临拜谒，留下轶事遗迹。张骞斗山书院求学期间泛槎游斗牛宫的神话村野匹夫口口相传。元代兴修水利惠泽黎民的城固县令蒲庸“死竟成神而庙食”，老百姓建祠祭祀，成为“英雄神仙”。这应该属于一种积极的廉政文化哩！红二十九军第二游击大队旧址又为斗山贴上红色光环......茯苓仙张氏祠，千年蟾蜍吸月亭，聚宝盆、无头松诸多由此衍生的神仙故事不胜枚举。东汉《仙人唐君之碑》铭记：城固本土仙人唐公昉在此得到李八百真人点化而问道、修道、得道，从而逃脱仇家谋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还有斗山五穴通昆仑、青城、陇山、武当山、长安之说，简直玄乎其玄，玄之又玄。民间传说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备战备荒斗山被凿成空洞，真伪莫辨。然则，元代烧凿五门堰斗山段石渠而大量砍伐树木，山上数不清的古木未能幸免。惜乎，仙家道场历经千年时光消磨，许多名胜古迹已无处可寻！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置身山巅，竹影婆娑，林木葳蕤；凉风习习，浮香醉人。向北眺望，秦岭青翠欲滴，宛若一幅巨大的山水画屏东西向绵延横陈。斗山又与近在咫尺的骆驼坡、伏牛山、唐公山、庆山遥相呼应，五山形成“五行--金木水火土会局”。“公昉鸡犬”版本白日飞升原生地昇仙台历历在目。望仙桥、宝山寺、鹁鸽钻天、青龙寺水库、河东岸原公小平原，以及一片片郁郁葱葱的橘园星散四野。白鹭翩翩飞翔，东方宝石朱鹮自由盘旋。碧霄之下，正值汛期的城固母亲河--湑水河犹如一条蚯蚓苟延残喘，往昔老龙在江汹涌澎湃的气势荡然无存，涓涓细流压根儿激荡不起一丁点浪花。理所当然，城固八景之一斗山石鼓之惊涛拍岸的大观很难再现！上游修建多级电站，湑水河已是死水微澜--这堪比“没有斗山就没有城固县城”的危机，该居安思危呀！

问道奉真宫，心静自然凉！沐浴着从秦岭深处吹来的谷风，呼吸着奇花异草的馥郁芬芳，望高天云卷云舒，闻方外晨钟暮鼓，依稀时空变幻，顿悟“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飘飘然超尘般曼妙！哦，花开花落，物我两忘；平心静气，岁月生香。不是么？我深以为然。

小憩之际，美美咥了一顿湑水人家的面皮、菜豆腐、神仙凉粉。哦，山美水美食美，着实不虚此行，真是做了一回快活神仙哩！

千岩竞秀，流连忘返。挥手作别之际，我们由衷祝愿神山千古，真善永恒！

（图片素材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