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地方叫“良心”

作者|雍建军

（一）“良心”的传说

“良心”，是做人的根本，是做事的尺寸，是人品的保证。人可以缺钱，但不可以缺德，可以一无所有，但不能没有“良心”。“ 良心”是一个古老的概念。在中国“良心”最早见于《孟子.告字上》：“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於木也？”，意为仁义之心。《孟子》中将恻隐、修恶、恭敬、是非之心称为“良心”。朱熹则将“良心”视为宰制人心的“道心”。王阳明将“良心”看做澄澄朗朗的“本心”。所谓天地良心，意为天知地知、自己问的过良心，没有说假话、做错事，表示诚实无欺的誓语。关于“良心”还有一个美丽的民间传说。话说从前有一个在河边长大的小伙，名字叫良心，以捕鱼为生。一天下着大雨，他在河里忙碌了一天也没打到一条鱼，天也将黑，垂头丧气的他正想收网回家，只听河里“哗啦”一声翻起了好大一朵涟漪，一看是条大鲤鱼在河水里翻腾，良心急忙撒网，将之网了上来，一看这条泛着金光的鲤鱼足有十几斤，不由欣喜若狂，背着大鱼兴匆匆地回了家。回到家门口，就喊娘快烧水，炖鱼吃。娘已经一天没吃东西，听儿子叫唤煮鱼吃，更是眉开眼笑十分高兴。急忙接过鱼篓，看到大鱼却大吃一惊：“娃呀，这鱼吃不得，它是天鲤神鱼啊，吃了会遭天打五雷轰的！”良心听是神鱼，也害怕起来，不敢杀吃，便将大鱼放在水缸里。第二天大清早，良心将鱼背到集镇去，想卖掉换些米面。刚一放下，就有好多人围观，惊叹这么大的鱼，几个人抢着要买，一个老翁看着鱼说：“这是天鲤神鱼吃了会遭罪的。”老翁这话一出口，买鱼的人都散了。谁也不敢买了。

良心只好饿着肚子又把鱼背回了家。娘见儿子鱼没卖成，接过神鱼又放进了水缸。良心饿的难受至极，一个人便默默地磨起刀来，心想，管它天鱼神鱼，杀了填饱肚子再说。正将良心挥刀准备杀鱼时，神鱼却开口说话了：“良心弟啊，你不要杀我，你想要啥我给你啥”。良心听鱼在说话，又惊又喜，就随口说，“你只要每天给我一吊钱来，我就不杀你！”刚说完，只见鲤鱼一打挺，水缸里便窜出一吊钱来。打那后良心就不再去河里忙碌捕鱼，靠神鱼送钱，吃穿不愁。春去秋来，三四年过去了，良心盖上了新房，过上了富裕日子，高兴自不必说。一天良心骑着枣红大马，在街上游玩，见一群人围在那里看县衙贴的一个告示，上面写着：皇上女儿腹疼难医，只有吃了天鲤神鱼才能治好，谁要是献上神鱼，就招谁为驸马！良心大喜，急忙回家，把鱼缸夜以继日送到京城，大臣们急忙接贡品，送到皇上面前，打开缸盖，却无水也无鱼！皇上一看是口空岗，大怒：你这畜牲，竟敢欺君，拉出去斩了！良心便一命呜呼哀哉了。原来，神鱼知道良心要将它送贡朝廷，心知良心已善念全无，贪得无厌，忘恩负义，就带着水游往东海去了。从此，世上就留下了：不讲天理、没有良心之说。这“良心”二字，本是道德伦理的一个名词，是做人处事的底线，却在洋县东部山区的桑溪镇，成了一些地名。

（二）良心街在秦岭南鹿、子午河畔的桑溪镇辖区有个村子叫湘子村，湘子村地处秦岭南坡深山区，相传“八仙”之一的韩湘子，曾在此处修炼传道，建有韩仙观、韩仙洞，后人称湘子庙，山下的村子便由此得名。在湘子村北头铁瓦寨下的一条山沟里，有个叫“良心街”的地名。能称“街”，肯定店铺林立，人户较多，比较繁华。但现今那里只散落着两三户人家，期中一户院子较大，叫“张家院子”，是该村现任村支书的老屋，这张书记的父亲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起，历任村支书30多年。20多年前我在良心、桑溪工作时，曾多次到“良心街”下乡，我也曾多次探寻过“良心街”的踪影，但收效甚微，我也多次问起过老支书暨当地农户，都说“良心街”已是几百年前的历史，到今天连几片碎瓦都没留下，只有一些零碎的传说。原来，这“良心街”和子午古道同兴衰、共存亡，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子午道（又称蚀中道）初辟于秦代，西汉元始五年王莽通子午道，当时从长安南入子午谷，经子午关越秦岭至东江口（今宁陕江口镇）南越腰竹岭沿池河而下，经腰岭关、马岭关至石泉，由石泉折西北过饶风关至西乡子午镇，又折西北，沿汉江黄金峡经金河口至龙亭铺出山，进入汉中平原，全长420公里。三国时子午道为魏蜀交争要道，南朝梁武帝命将军王神念别开新路，子午道稍向西移，由腰岭关改道，折西经两河（石泉两河镇），越扇子坡、朱家岭（佛坪大河坝朱家垭），过湘子庙，经土门关（原良心地界）、铁石关（金水镇）、槐树关至龙亭铺出山。改道后避开了黄金峡的险道，又走捷径避免了曲折，缩短了近百里路程。一直沿用到清代。唐天宝元年（742年），四川陪川进贡杨贵妃的荔枝，即经此道抵长安。现今的108国道、京昆高速洋县过境段基本都以子午道定向。子午道改线经湘子庙后，在铁瓦寨下的山谷便逐渐兴起了街集，有了商店客栈。“良心街”距离金水25公里，中间有铁石关、土门关，到了此处就进入秦岭腹地，往东越扇子坡、朱家岭到佛坪深山区，因此，当时子午道往返车马、行人，到此必歇脚住店。又因，沿街边的“良心河”南行20多里，就到了黄金峡锅滩码头，南来北往的船只客商，有的改陆路进入子午道，也必经“良心街”，因此，当时良心街一度很是热闹繁华。街上百货商店、客栈餐馆俱全。?2023年初冬，几个文友登铁瓦寨探秘，我又在良心街旧址转悠了好久，在向导引领下，在良心河岸边的石头上，看到了好多人工凿开的石眼，向导说，那是昔日街上染房晾晒布料，竹竿插过的痕迹。如今能证明良心街存在的，也只有这几个石眼了。至于，子午道上这个古街为啥叫“良心街”？这又和铁瓦寨有关。相传北宋名将呼延赞，在朝廷遭奸臣陷害，被满门操斩，幸有一儿孙呼赞赞逃脱，沿子午道逃难来到良心街，在后面的山上建寨设关、招兵买马，过起了世外桃源般的隐居生活。因山顶风大，房屋上盖的铁瓦，后人便把这个山寨称铁瓦寨，一直叫到至今。呼赞赞要求部下，不得到山下的街集打家劫舍，要买卖公平讲诚信，并派兵每天到街上维持秩序，除恶济贫。一度街市繁华，秩序井然。于是当地人便将此街称“良心街”。逐将街边的小河叫“良心河”。解放后，政府在此设乡公所，也取名叫“良心乡”。（三）良心河从汉江流域的地图上，在洋县桑溪镇境内，能看到一条支流不足20公里，从秦岭峡谷里，一路曲折百转，一路跳跃流淌，在黄金峡锅滩注入汉江，这条小河叫良心河。良心河发源于湘子村北面最高峰——韭菜坪的山腰，一路流经湘子村、田家村、金华村后汇入汉江河。尽管流域面积不大，全长也才40里，但却是汉江一级支流。这良心河清澈途明，河底石头嶙峋光滑，河里游鱼穿梭，两岸青山相对，鸟鸣婉转，风景很是秀美。小河滋养着两岸千户人家，也浇灌着千亩稻花。良心河一头扎进汉江，经过千百年的冲撞回旋，在汉江对岸淤积成了一个大沙坝，桀骜不驯的汉江在此不得不屈服绕了一个大湾，向东南流去。沙坝后边衍生了一个小渔村，就叫史家村。汹涌的汉江流经此处形成了一个险滩，它状如锅底，当地人便把它称为锅滩。这锅滩，是黄金峡24条望娘滩之一，汉江航运兴盛时，锅滩是一个重要的码头和驿站，南来北往的船只都要在此停泊歇脚，岸边就形成了吊楼式的锅滩小街，曾经很是繁华热闹。直至上世纪八十年代，随着陆路开通，才日渐萧条。锅滩下游一公里处，就是现今闻名遐迩的引汉济渭枢纽大坝，随着大坝落成蓄水，汹涌的黄金峡，变成了风平浪静的碧水湖，那个大沙坝，那条锅滩老街，小渔村史家村都已静静地沉入湖底，已成为历史，成为沧桑的记忆。去年冬天，我们几个文友去铁瓦寨探秘，徒步登山，就是沿着良心河发源的山涧攀爬上去的。我看着那条小溪，时而在森林里流淌，时而在石缝地下咕咕暗流，感慨不已。登山完毕返回时，又驱车沿着小河而下，一路护送看着她静静地、安详地她注入黄金湖，通过二级抽水中转，帅先洞穿秦岭，滋润济渴大长安，敬意油然而生。这条流淌在秦岭南坡的乳汁甘泉，毅然辞别故里，反哺秦岭北方的干涸，真的无愧之这个优雅、寻味的称谓——良心河！（四）良心乡公元2022年暮春时节，我和洋县几位文友陪同本土著名作家杨志鹏先生到黄金峡采风考察时（志鹏先生为撰写长篇巨著《汉江绝唱》，先后亲临黄金峡十余次），途径原良心乡政府所在地，我又到乡政府大院去看了看，看着荒草遍地，房屋破败、倒塌的情景，不由感慨万分，热泪盈眶。这良心乡政府所在地，位于土门关下、龙岗村境内（现为桑溪镇所辖）、金桑公路下边的一个山洼处，三排大瓦房分级台阶式而建。最上边一排房前有一个300余平方的广场，下面两排房前也有不大的院子，三个院子里当时都栽种着好多苹果树。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从桑溪乡调到良心乡工作，那时才20多岁。就是在这个大院生活工作了五年多时间，两千多个日夜的磨练，使我蜕变成了一名成熟、合格的乡镇干部。那时大院的三排30余间房子里住着30名乡镇干部，白天和同事们下乡抓经济促生产，夜晚在这个山洼里，数星星看月亮。虽然工作艰苦，生活清贫，但也不觉得孤独寂寞，倒感觉充实有意义。2001年第二轮撤乡并镇时，良心乡和东部紧挨着的桑溪乡合并，我又返回桑溪乡政府工作，直至2008年调离，前后在桑溪、良心这片土地上工作了16个年头，去时青春少年，走时已是有了白发的中年。当时我趴在我住过的房间窗户上，向里面张望，我用过的旧书柜、睡过的旧木架子床还在，只是房子里面蜘蛛网交织，老鼠屎满地，好生荒凉，离开20年了，但原来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这个大院，这间屋子住过我的青春，驻过我的梦想啊…我刚到良心乡工作时，心里就曾纳闷过，为啥一个建制乡镇名字叫“良心”？当时猜想也许是和原来的良心街有关，慢慢地生活、工作时间长了，我才懂得了乡镇取名“良心”，是和这片贫穷落后的土地、和这里淳朴厚道辛劳的乡亲有关，暗意是政府工作人员要干实事，为民谋福祉、讲良心。良心乡设置于1958年，当时叫良心人民公社，1984年改名良心乡政府，当时辖八个村、五千余人。2001年并入桑溪乡，2011年撤乡设镇称桑溪镇。原良心乡地处秦岭腹地，山大沟深，自然条件很差，人居环境恶劣，有民谚曰“良心山高石头多，出门抬头就爬坡，喂下肥猪坐花轿，靠天吃饭汗流干…”九十年代中期，我刚到良心工作时，不通电、不通水、不通路。老百姓过着肩挑背磨、日出而耕、日落而息、靠天吃饭的落后原始生活。当时全县确定铁河乡（现属关帝镇）、良心乡为扶贫攻坚乡。几年时间里，政府一班人带领全乡四千多人民勒紧裤带，昼夜奋战，98年各村架通了高压电，告别了祖祖辈辈照煤油灯的历史，2000年底各村修通了乡村公路，家家通上了自来水，基本解决了全乡人畜饮水工程。但受地理环境制约，农民增收难，脱贫攻坚战一直持续到2019年，才摘掉贫穷帽子。

我的工作单位在乡村，我的事业是农业，我服务的对象是农民。在良心乡我和广大干部群众经历了一场贫穷与富裕，愚昧与聪慧，善良与邪恶不断的较量和抗争，目睹了乡亲们为生存而辛劳不屈的身影。他们真的是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迟，收入却很低微。一直埋着头和清贫做斗争。你见过农民用背篓一筐筐往田地里背粪的情景吗？弯着腰流着汗，粪水渗在衣服上和着汗水，艰难地从山沟背到山腰，到地里后又用粗糙的手一捧捧地撒在地里盼望来年有个好收成。你见过山里人喂得肥猪坐花杆的场面吗？农民辛辛苦用猪草用洋芋红苕，大半年把猪喂肥养大，四五个人用木棒抬着，从沟底抬四五里山路到山梁，再用架子车拉到集镇卖几百上千元，给娃当学费、交税款。你见过二三十个人，用绳子用木棒在山坡上，抬十几米长水泥电杆的情景吗？你亲历过几百几千人在山崖抡着铁锤开山劈路的壮观场面吗？你见过农户家有两三个痴呆瓜傻，衣不遮体，隐秘处都暴露在外面，食不果腹的现状吗？你亲历过和乡亲们坐在火塘边，拉家常，大口吃肉大口喝包谷酒鱼水情谊吗…每每看着乡亲们劳苦的背影，看着他们渴盼丰收富裕虔诚的眼睛，看着他们给国家纳税交款，掏出的那一卷邹邹巴巴的钱，我时常会心酸落泪，暗下决心，一定要和他们一道奋力拼搏，摆脱贫穷。我曾在我的工作笔记本第一页上写过这样的话：“农民是我们的衣食父母，见了他们一定要一幅笑脸相迎，一把椅子让座，一杯热茶解渴，一席话语解惑，一颗真心服务”。告诫自己，一定要用良心做事，不枉‘良心’这个乡名，不让老百姓失望心寒。有时催收税款，我也给穷困户垫付过，过后几天他们会及时还给我，连声道谢，也有个别垫付了，一直没还的，我也不会怨怪催要，我知道他们真的穷，真的是有心交，确实是交不起啊。当然我也做过一些违心的事：不按时交款去罚过他们的钱，违反计划生育组织工作队拉过他们的猪卖过他们的粮…那都是迫于情不得已，迫于政策迫于任务啊。当面对百姓苛刻严厉，背后我的眼在流泪，心在滴血。如今，打开百度，再也搜不到“良心乡政府”的词条，但“良心”二字已深深地根植在那片养育过我土地上，已牢牢地篆刻在我心上，它教我不忘初心，砥砺前行，走好今后的每一步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