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人在等你

作者|少宣

怀念那个离家几十年，渺无音讯的表弟。——题记有个孩子，在地上没站稳，被一阵风给吹得飘走了。到现在还没有飘回来，你是不是还在远处等着返回来的风，就像等着返程的列车。你小的时候，是个很乖的孩子。每当一回头看你，你就藏在祖母的身后，眼睛弯成月牙抿嘴一笑。你的祖母是我的外婆，那个时候的假期，总能看见你。几个舅舅他们都说你长的得随了你母亲，可你母亲我也没见上几次。你也腼腆，也不主动和我玩。我那时总是在你们村子找大孩子玩，顾不上你。你跟在我后面也上不了树，也过不去河，只能远远在后边给当个长长的尾巴。你隔着一条小河喊我回家吃饭，我塞给你偷来的香瓜你都捂热了还没舍得吃。你是轻轻悄悄飘渺的孩子吗。我们都不知道你一天在想什么。也没见你哭喊过你的母亲。有个孩子始终没有落在地上，你一直飘着在村子里。可能只有两三个人能看得出来，外婆很担心你，我也很担心。我担心你悄悄地从村子里消失，大家都找不到你。就像玩了一个一生的捉迷藏，你飘到房顶上，飘到树梢上，看我们有几个人忙忙碌碌找一会你，有时间时再偶尔想一想你。可你就是不说话。你脚上粘的泥土太少，村子把你拽不下来。你心里那一扇门警觉地时常关闭。你可能只拉了几个人进去，进了你世界的人都不说话，你悄悄用眼睛看着，用耳朵听着。总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孩子，睁大眼睛把整个村子完完整整刻在了眼睛里。把村子里人说话，牛叫唤，各种声音都装进耳朵。不然一走三十多年里，你在外面习不习惯，外面的路你走不惯，外面的风也吹不惯。在外面这几十年里每天听几句村里的话，回放几个声音。那也该差不多都用完了吧，你在家里就待了十几年，再揭过你幼小的哪两年，还有你父亲给你找了新妈的那几年，你也就安安稳稳地饱饱的看了十年、听了十年。你回来让我们看一看你，也看一看我们。哪怕你回来只是补充一下，把村人的说话补满，把村里多出来的房子和人也补满。让你的眼睛和耳朵装满再出去。你脚上粘的土太少，只能把眼睛和耳朵装满，将来你老的时候，才能找到回村子的路。

他们都说你是个好孩子，不知道你看到的世界和我的有什么不同。你是最小的兄弟，我们以为等你再长大点我们会有大把的时间一起玩。可后面的事谁又知道呢。反正，不是这个那个不在，可是就你一直不在。我们兄弟们欠你半个童年，我们记起来还债的时候你又不在。你没有和我们说老实话，你一直想着你的母亲。你母亲有病走的时候你才两岁。可能那天满天的纸花里，你的小脸茫然间，你母亲把你的脚带走了，以后就有一个孩子开始飘在村里。往后几年，有段时间你跟着祖父放牛。他很老了，也不爱说话，祖父的感情藏在眼睛里，望你时就会从眼睛流出来。你跟着他学着放牛，飘荡在河边草滩和山林。你更加学会了沉默，你的眼睛就像清澈的泉水，可一桶下去，一滴水都打不上来。是不是你从祖父那里借了几年老年人的时光，能骗过比那个岁数小的人。多数人都看不清你。我们几个兄弟留在你眼睛里的，都是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你也一样。我们兄弟现在走在路上擦肩而过，都相互认不出来了。我们等了你很多年，等你把我们现在的样子和声音更新同步一下，免得你记忆里那些大小的少年现在都长成了什么模样？你不知道。你胆子小，几十年后免得你被几个热情激动的老汉围住，你认不得我们是张三李四。你把我们一直放在童年，我们都是这片村子里的人，你悄悄走后，我们都跟着长大了，而你是一直躲在童年。

你现在躲的我们都找不到了。前几年还和你联系过，知道你在哪里，现在没有一个人知道你在做什么，在地图上瞅了几遍，不知道你在哪个地方落脚。回来的人都说没有见过你，一茬子又一茬子的人出去又回来。最早几年，祖母走的时候你在远方的电话里泣不成声，祖父走的时候你也不在，现在好多人都走了，好像你更加飘的远了，渺无音讯。再远再长的风也把你吹不回来，我知道你在捉迷藏，这个孩子藏的太好了，不知道啥时候你能自己回来，。就像小时候捉迷藏，你藏在草垛睡了一夜，我们都没找见你，还是第二天一早你粘着一身麦草自己回来的。我们原本指望着你能早点回来，娶上一个女人。再生两个娃。扎扎实实留在村里，你的发小朱老三现在都有两个娃了。留给你的旧房还在原地，都是你走时候的那个样子，太阳日复一日照在三十年前。你可以活成和我们一样，你可以使唤你的儿子，领着孙子到草滩放牛，活到你祖父一样的年龄。前阵子听二哥说，最早几年我们没注意你的一段时间，你学着和别人一起打工。但是一直在外边，很少回来。一年又一年，你还是躲在你的童年吗，我的兄弟。我们看见留给你的老房子都空长了几十岁，锁住的时光还停留在你的从前。一个轻飘飘游荡的孩子，你带着一眼睛一耳朵的童年的声音和记忆就飘走了，村里还欠你一双脚印，等着你结实地站着，一脚下去，尘土四起。把这几十年的阳光都晒回来，把向祖父借的几年老时光去山上还给祖父。丢失的这些年里，就差你一个人了，你从遥远的童年里归来，村子看你的眼光，就像当年你和祖父去河边草滩，那一眼疼爱，一眼慈祥，你知不知道村里有人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