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廉吏张羽

作者| 高晓亮

张羽一生净如廉泉。

《吕泾野集》记载，张羽字伯翔，明朝中期汉中南郑人，出身于殷实富足人家。父亲从小对他寄予很高的期望，到了上学的年纪，不惜重金聘请名师对他教育培养。张羽天资聪慧，思维敏捷，学习特别用功，经常受到先生的夸赞。青年时期，他十分崇拜北宋开封府尹包拯，立志考取功名，做一个清正爱民、造福百姓的好官。厚土不负勤耕人。张羽从院试到乡试，再到会试，一路过关斩将，最终幸运地考中进士，成为大明王朝的正式公务员。

张羽学识渊博，举止得体，明武宗朱厚照就把他安排在司礼监（办公室）负责外国使者以及亲王诸侯的接待工作。初入职场，张羽生怕有什么闪失，便给自己立了个规矩：清明做人，守正做事。因此，他安排吃喝住行不仅礼数周到，合乎原则，而且从不虚报冒领，损公肥私，多次受到最高领导武宗的口头表扬。

司礼监总管掌印太监刘瑾能说会道，善于拍须溜马，是武宗亲信圈里的红人。然而，这个“无根”的男人野心勃勃，处心积虑想坐大势力，当太监老大。他见皇上赏识张羽，便派心腹送给张羽一袋白花花的银子和一双漂亮的儿童鞋。张羽晓得刘瑾的意图：如果与他为伍，则可有钱花、享富贵，若是与和他不同心，定要穿小鞋、挨黑枪。张羽本来就十分反感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死太监，我绝不会因你的利诱与威胁而坏了规矩。”于是，他字斟句酌写了“美意领受，同心效命”八个字连同财物原路退了回去。张羽的话模棱两可，让刘瑾丈二高的和尚摸不着领，搞不清楚他究竟要和谁个同心，气的牙根痒痒的。

武宗听说了这件事，很赞赏张羽的机智和人品，就给他多打了两分印象分，并当即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委以重任，既来磨砺他，也来检验他。公元1506年，张羽被提拔任命为巡按御史，负责巡察山东官吏的德能勤绩。到任后，他不按套路出牌，先不与地方官员正面接触，而是身着粗布麻衣扮成百姓模样，白天或下到田间地头查看农业生产情况，或走进市井倾听商贩走卒对官员的看法，或混迹于群众当中围观官员审理案件，晚上将所看所闻如实记录在案。然后，分赴各州县查账目、看库存、听汇报。最后，再依据朝廷考核标准，结合巡察实际情况，给省府（州）县主政官员做出客观公正的评价。那些徇私枉法、欺上瞒下、尸位素餐的官吏害怕张羽给个差评而丢了乌纱帽，争先恐后地送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请求张羽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张羽也担心坚拒不受断了送礼官员的退路，会引发山东官场震动，甚至会招来血光之灾。思量再三，他决定先把钱物收下稳住送礼的官员，尔后交由同事造册登记，并在众人的监督下就地封存，等办差结束后再运回京城上缴国库充公。

这一年秋，武宗带领一帮亲信大臣到山东游猎，排场宏大，车仗奢华。在前面开路的宦官肆意践踏庄稼、砍伐树木、拆除民房，并且强迫百姓停止一切生产和经营活动，集中到指定的道路两旁跪地恭迎王驾。张羽恰巧撞见这一幕，很是心痛，于是，冒着被斥责的风险给武宗上疏说：“我大明朝的君主向来都注重德行修为，您也当如此呀！四海之内都是您的臣民，大江南北皆是您的领土，您不能因一时兴起而随意惊扰百姓，任性猎杀禽兽。唯有黎民乐业、世序安宁、自然和谐，才是我大明江山稳定、兴盛的根本。”武宗虽说贪玩好耍，但并不是糊涂虫，他从张羽恳切言辞里感知到臣子体恤百姓、忠于朝廷的拳拳之心，因而，武宗有感而发：“张爱卿是有担当、负责任，讲实话的真御史。”或许，正是因为武宗信任张羽，对他工作放心，所以，很干脆地批准了张羽的巡察报告，完全同意他提出的干部任免意见。

职场老江湖吏部尚书许进投武宗所好，上折子建议擢拔张羽外放任职，武宗朱笔一挥批了两个字：准奏。自此，张羽开始了长达二十多年辗转西东的仕途生涯。

公元1507年，张羽出任广平（河北邯郸市）太守。上任之初，他把日常政务、赋税征收、案件审理等事务交给办事公正稳妥的副手，他却餐风露宿一门心思组织民工抬田造地，筑坝修库，开渠引水，大力发展农业生产。随从迷惑不解问他：“大人，您有福不享干嘛跑到荒郊野外吃苦受累？”张羽没有过多解释，只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百姓粮仓有粮心不慌。”连续三年考核优秀，朝廷破格升迁张羽为山西参政（农业厅长）。由于先前积累了许多农业工作经验，因此，张羽在新职位上干的得心应手，成绩斐然。

公元1516年，张羽调任江西廉使。当时，省城有一孟姓大户，整个家族二百余口，仗着京城有高官、省城有现官给他们当“保护伞”，收容贼匪流盗、社会混混充当打手，尽干些抢劫外地商队、强收商铺保护费、放高利贷、欺男霸女等等伤天害理的事情，经常把人打伤打残，犯下致人死亡命案数十起。当地官员或拿了孟家的银子，或怯于孟家的势力，对这股黑恶势力睁只眼闭只眼，任其妄为。市井百姓迫于他们的淫威敢怒而不敢言，在背地里骂他们是“凶残孟虎”。

张羽从小道听说了孟家的恶行，血压蹭蹭往上飙升，恨不得立即把这群人渣抓来剁碎了喂狗。助手看着他愤怒的眼神赶忙劝说：“捉贼捉赃，抓奸抓双，我们现在没有确凿证据贸然行动，可能落得个‘打蛇不成反被咬’的结局。我们不如暂且忍耐，等查清底细再收拾这群恶棍也不晚。”张羽觉得助手的话在理，叹口气说道：“那就让他们再多活些时日。”张羽满怀希望跑进档案室查阅有关孟家罪行的卷宗，出乎他意料的是，满当当的屋子竟然没有他想要的有价值的资料，他这才突然意识到孟家的关系网不是一般的大，省城的水也不是一点点深。看来，寻找线索、搜集证据还需要他自己干，从头做。于是，他一反常态，欣然接受了孟家的邀约，收受了他们的银两，陪他们吃喝，同他们玩乐。暗地里，他一面指派得力干将乔装改扮成商贩、民工甚至是乞丐，分别穿行于码头、酒楼、街巷暗访线索、搜罗证据。另一面，责令副手加紧操练兵士，制定抓捕方案和应急措施。经过一个月的奔忙，张羽终于摸清了孟家内外关系，掌握了他们累累罪行。一天午后，有个盯梢的兵士风风火火地向他报告说几个地痞正在围殴一个卖山货的贩子，张羽立即派兵把地痞抓了回来，亲自突击审理。认证、口供俱全，张羽立马分兵包围了孟家头头脑脑的府宅，悉数将他们缉捕归案。张羽怕夜长梦多，便快刀斩乱麻，审理一结束就把孟家几个主谋拉到东郊菜市场咔嚓掉，其余骨干分子与从犯帮凶全部收监关押。随后，又派人快马加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报奏给朝廷。大害除掉，百姓像潮水一般涌到廉使衙门前，高呼“张青天”。京城里孟家的“保护伞”仇恨张羽，在武宗面前污告张羽目无王法，滥杀无辜，理当罢官问罪。武宗冷笑说：“几个督察御史联名上书说张卿家理政有方、治民有功，奏请朕升任他为贵州布政使，前两天朕已经准允了奏章，而现在你却要朕治他的罪，你是嘲笑朕失察，还是要朕自己打脸？再说，你的屁股干净吗？”那家伙一听这话，吓得五体投地，直呼“皇上英明”。就这样，张羽又迁移到贵州履职。五年后，年过六旬的张羽被朝廷召回任大理寺卿。此时，他虽已年迈，但依旧敬业守责，在位三年查阅卷宗数千余件，发现并审理冤假错案数百起，昭雪活命者多达两三百人。后来，张羽转任工部侍郎，掌控国家重大基建工程建设，史书记载：“羽在任上展修国学、督修皇陵，壮丽完固，裁省节俭不下亿万。”张羽长年超负荷工作，最终积劳成疾，病逝在岗位上。可是，他家竟无积蓄，也没余财，连一个像样的葬礼也办不起。前去吊唁的同窗好友潸然泪下，哽咽感叹：“伯翔自行人至司空，历官凡三十年，清贫如洗，可敬，可赞！”人品恒久远，自当永流传。张羽死后，汉中故人交口传颂他的功绩和品德，并把他的名字与东汉的李固、李燮，元朝的李孟等贤达一起列入“乡贤祠”，以供后人缅怀、效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