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酒宴

作者|叶志俊

说起酒宴，自然就联想到席桌菜肴的花样，联系到主家的富裕，想到酒席的质量也随着乡村的变迁和百姓的生活水准而水涨船高。当小娃那会经常盼望村里能有一家人某月某日办个酒席，好去热闹一番，给嘴改个馋气，换个没有油水的肚子。那阵生活质量提不上章片，能天天饱个肚皮就是一件幸福之事。常记得红白喜事多是“一出水”的席桌。何为一出水？究起雅号不难想象是很简单的那种席桌。席间只换很少的几种土菜和汤羹。不是炒个土豆丝，就是烧一锅漂不起几朵油花的青菜汤；不是炒盘包包菜，就是焖一盆晾晒的干豆角萝卜块。换过四个简单的菜后，硬四品就端上桌面，它是两碗老兰菜叶做底垫碗面铺四块肥肉片片和两碗萝卜坨坨做底垫的酥肉（用白面煎炸的软果子）品盘，这种席桌也叫“鳖抬头”。就是这样的宴席我们常常吃得津津有味，满口生香，时间长了还渴望的不行。我记得村里那阵就是我的一位房下的老兄长在掌勺，好像厨师都是男人所为，女人则是打下手的。就他那个厨艺，还被山前岭后的人请得沟子不挨板凳。

七十年代的酒宴都兴喝土法烤制的包谷酒，这种土酒喝起来劲道、爽口、来兴。赶酒席的人也都是提一瓶自烤的或小卖部里灌的散酒或一升粮食几尺棉布作为礼品，没有送钱一说。酒席宴上，猜拳行令，大碗喝酒往往把酒宴推向高潮。“五魁首哇”“八大仙呀”“巧七个啊”“满满满啊”……这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响彻云霄。划拳之人喝得面红耳赤、东倒西歪、踉踉跄跄。粮食烤的酒不打头，醉过之后头不疼，酒醒了还能再喝。有一年，一家人办酒席，宴席间两个人打赌喝酒吃肉，一个说喝十杯酒，一个说当场吃八块肥肉，而且过程中不能停。于是在证人的监督下他们较起劲来。后来，喝酒的喝得酩酊大醉，吃肉的却吃了还想再吃。回后一想，那阵生活困窘，吃肉片也不腻嘴和反胃。可惜桌上的碗里只有八片，多一片都没有。包产到户后，农民的生活水平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当然酒宴也提升了档次。谁家娶媳嫁女，埋坟葬骨，立木上梁，酒宴由过去的“一出水”变成了九碗三行。也就是说先有九盘凉菜打头，然后再换八盘不同的热菜。这期间，肉菜也多了，厨师的花样也多了，味道当然没得说，再也不像过去房下老兄长做的那种只有盐味和辣味的“鳖抬头”席桌。主家也大方了起来，酒喝成了城固特曲三粮液和扳倒井，烟也发起了宝成牌黄公主和白公主。送礼的人送起了带包装盒的各种品牌的瓶子酒，有的干脆“两袖清风”地上起了二十元五十元不等的人民币。礼柜先生再也不用在收礼时开袋分装粮食或开瓶品尝散酒真伪，也不再给布袋和空瓶子写上来宾大名。说到这我就想起那个年代一个酸涩的搭情送礼故事。那一年，一家老太生病归了天界，她在外的一个亲戚回来奔丧实在拿不出上礼的物品，就是连一副献食也蒸不起，苦于无奈，他就找来两个空瓶洗净擦干，往里灌了泉水，就提着前去奔丧。细心的礼柜先生趁他离开之时打开瓶盖品尝后才知是两瓶清水。管柜先生没有声张，待酒宴散了之后才把主家叫来低声说明情况并叮嘱要保守秘密不能破了人家面子。毕竟千里路上送毫毛，礼轻人意重嘛。这也许就是那个时候管柜先生为啥要品尝百客送来散酒的主要原因。随着时代的发展，乡村也迈上日新月异的快车道。山路成了缠绕在山间里的白飘带，乡村成了栖息在千顷绿海里的万点白鸽。

乡村宴席已经与城市餐厅里的专业厨艺有些模糊和相互媲美了。时下的乡里人办酒席更大方更阔气，有人专营酒宴餐具桌椅帐篷出租，也有总管餐饮一条龙服务，谁家有个大凡小事，一个电话搞定，人家就开车上门周到服务。山里酒宴不像城里人一天就画上句号，非得热闹个两三天才能谢幕。谁家过事，首先在席桌的质量上大做文章，买上档次的苏烟芙蓉王和西凤六年成州等烟酒；采卖鸡鸭鱼羊牛鳖猪等上好的肉食 。总而言之，要让山前岭后，左邻右舍，远近百客吃好喝好。牌子耍在桌面上，一包粉搽在脸蛋上，不能油去了灯不亮，更不能给前来捧场的乡亲和朋友留下口舌之嫌。现在的席桌讲究荤素搭配和养生之道，凉盘有干炸的，有凉拌的，有素菜，也有肉食，反正色素诱人，味美爽口。吃过凉菜便是正菜上桌，汤汁的，油泼的，笼蒸的，炖煮的，炒烩的，炝焖的与城里正规酒店大厨的手艺不相上下。其间，不乏山珍海味，“硬”菜佳肴美馔一应俱全，十二道正菜吃的客官不停地打着饱嗝，心里涌着赞许。席罢，再来点酸面片片或浆水鱼鱼，果碟扫尾，这样搭配，真是让人食欲大振，胃口大开。这样，摆上三四十或八九十桌子，主家把牌子耍得滴溜溜圆，赞美声也被香风传得远远的。山里酒宴相当讲究，总管先生远近闻名，看客有方，操心到位。席间口齿伶俐，妙语连珠，盛赞主家人脉交情和席桌丰盛。端盘的都是清一色的小伙，下席的全是腰系围裙的年轻靓女，斟茶的更是一些礼仪周全的小媳妇或大姑娘，做厨的头戴厨师帽，身着白外套，她们各干其事，各坚守岗位，勺子切刀锅铲在厨棚里交相辉映，一看就给人舒服的感觉。如果这家举办喜宴，婚礼现场就把气氛推向高潮。刁钻滑稽、巧舌如簧、说唱俱佳的司仪先生立即把婚礼现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西式或中式的结婚礼台上，一下升华了乡村喜宴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