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过年的那些事

作者|杨长河

过年，是小时候心里的盼望。庄户人家可以把手里的农活放一放，歇歇气。“吃皇粮”的，腊月二十三后，也就买票坐车，回老家和父母一起过年。最开心的是小学生，过年这几天，可以穿着崭新的衣服，满村子里和小伙伴们疯起玩，大人心里都默许，不再追问寒假作业是否完成了！那时候，过年花样少，简单里透着快乐。走庄串户，一个庄子到处都是熟人，都是笑脸。我走进大队院坝里，一眼就看见，三层楼那么高的秋千架；有玩单人踩秋千的、前荡收绳冲刺、后档开绳蓄力。超级高手玩的高度，会平秋千架横梁，常常引来一声声尖叫；有双人带秋千的，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俩人是相互对面，坐着的在站着的两腿之间；俩人收绳、放绳步调一致，秋千也就缓缓升高了，坐着的俗称“坐夜壶”，有些调侃的味道。三人秋千就要玩出技术，中间一个人坐着，两边两人相对而立，对于绳子收放一致，这只是小事，关键要站着的两人，腿上力大；不然，秋千就荡不起来。这荡秋千在大队院坝里，是过年最抢手的娱乐活动，大队长早早安排了几个“好玩”的年轻人，搭起了三、四个高度不一的秋千架，大人、小孩玩得不亦乐乎。现在的单人秋千，多设在公园里，是逗孩子们玩乐的；秋千架不高，玩起来不尽兴；就是游乐场的集体秋千架，也是为了人多、好看，视频打卡闹着玩的，荡的幅度也是不高，一点也不刺激！全村半大小孩，好像约了似的，都来到大队院坝里玩。打沙包，是那种六块巴掌大小花布，包着黄豆缝好，来回投掷玩的。踢毽子，是用红公鸡脖颈上最鲜艳、漂亮的十几根羽毛，扎在乾隆麻钱的四方孔里，单脚互换跳起，用脚踝踢着玩。斗鸡，双手抱右脚腕，架起在左大腿根，左腿跳着，对战其他男孩的碰撞、上挑、下压等，可以组队，也可以单挑。至于，捏牛蹄甲、滚铁环、打宝塔，老鹰捉小鸡，过家家娶媳妇，长凳子“挤油”等等，五花八门的游戏不必赘述。院场坝边上，家庭主妇在杠杆式的石头对窝（石臼）里，舂着酒米（糯米），准备正月里的元宵面子，在脚踏板翘起狠踩间，顶端的石锤上下错落，舂着雪白的酒米（糯米），一边的邻居在用箩儿、筛子，同一个方向，不停地抖动半圆，雪白细腻的酒米面子，就像密密麻麻的雪花似地堆起老高；石臼里的酒米，就越来越少了。孩子们才不管大人这些事，他们只顾疯跑着、游戏着。玩饿了，回家拿几个腊肉粉条萝卜丁包子，火炉上一烤就吃；玩渴了，舀上半碗亮晶晶、甜蜜蜜的醪糟，掺上开水，咕咚咕咚一气喝完，那是又香甜、又解渴；反正，除过吃饭，就是整天不落屋的那种。晚上回来，一个个头发尖尖上，都是明溜溜的汗水；贴身的秋衣、秋裤也湿透了，母亲也只唠叨几句，不会责罚；反正，这过年，就是玩得最开心的时候。今年过年，同过去一样，依然是三件事。好吃好喝，看大戏，走亲戚。只是，清早起来，看满大街都是摆摊设点的。卖年画的、卖春联的，卖各色糖果糕点、果脯、炒货的。小北街更是从早到晚香气四溢，什么沙县小吃、重庆串串、新疆烤羊肉、油炸热狗、冰糖葫芦等等，满街的吆喝、满街的滋味，满满的烟火味。步行街更是见缝插针、到处花花绿绿的地摊、各色秘方饮品、各色蔬菜、鲜果、干活，还有各色手工女红、卡通玩具、变形金刚、玩具枪等林林总总、令人眼花缭乱；行人更是比肩接踪，两手提着采买的袋子，走路比蚂蚁还慢；远看，就是蠕动的人流，黑压压有一片，急不得。现在，吃的、穿的、玩的啥都不缺，心里少了许多对年向往的迫切感。年的吸引力，在物质极大丰富的今天，反而变小了许多。

看大戏，现在变成了各种晚会。几乎每个社区都在排，都在演。2月6日，县上举办了迎春晚会，头天晚上我溜达到体育馆去看了彩排，节目立足略阳羌文化元素、挖掘了地方特色民俗文化、展现了地方特编舞蹈、特创独唱等乡村振兴示范区成果，感恩党带来的幸福生活。全场几乎是诗歌、独唱、舞蹈、朗诵、小品等穿插演绎，既贴近现实，又赞美生活；整场晚会，突出了略阳羌文化风情，精彩纷呈。我心里不免还有一丝遗憾，少了秦腔、京剧、川剧变脸，羊皮鼓、端公戏等，那些童年的味道；或许，我是真的老了，跟不上时代步伐了。据说，此类演出活动，从正月初一开始，一直延续到正月十五，整个山城略阳，将氤氲在一片歌舞升平的喜庆海洋里。老家过年，我记得就是三十和初一两天。三十是守岁，二哥提前挖几个大树根疙瘩，煨在火炉里，昼夜不熄，白天烤红薯、洋芋，晚上煨酒、烤火驱寒。无论大人小孩，一家人脸上都被火光映红；有时，老疙瘩会“呼呼呼、哧哧哧”地笑着，喷出一拃长的金色火舌，母亲说是预示要来客人。我们兄弟姊妹几个，吃着炒花生、嗑着瓜子，听父亲摆起“龙门阵”。啥子杨家将、岳家军，啥子包黑子、梁山好汉，打打杀杀的江湖故事，倒也精彩。夜深了，熬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我就爬上床，钻进被窝先睡了。倏然，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在左邻右舍间、此起彼伏地响起，天还“麻忽忽”地，没有亮；紧接着就是附近村庄、远处集镇，冲天烟火、墩子鞭炮、串子挂鞭、响彻云霄，一直到天光大亮，持续了几个小时。那时，不像现在有投影机、电视机、有电脑，有春晚节目可以看。一般从夜里12点开始，山村庄户的天空，烟花就呼啸着炸响、冲天火炮、挂挂鞭炮，是彻夜不停、响个通宵，反而使人无需守岁，你躺在床上根本就无法入睡。初一，是正式过大年。早上汤圆醪糟，中午米饭炒菜，加熬菜、炖汤。母亲在三十晚上，把八角、草果、荜茇、良姜、香叶等佐料齐全的腊汁老汤，再用上好红糖炒成糖汁着色，将猪头肉，像猪耳朵、猪舌头，猪头骨架；还有猪下水（内脏），像大肠、小肠、猪肚子、猪心、猪肝、猪血等文火慢炖、卤熟，在腊汁里又浸润了一夜，中午吃时煮沸捞起，一大盆红艳艳、亮汪汪、香气四溢的猪杂卤肉就出锅了。母亲每样切一些，用小盘子盛起，再做一盘油露露的豆豉炒腊肉，就是那个年代最最丰盛的春节正午佳肴了。炖腊肉的汤锅里，加了海带、萝卜、豆腐、黄花菜等，又成了烤包子、烤馍馍的绝佳汤羹。在那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过年，能吃上猪头肉、猪下水，算是肥年。每家宰年猪，都是卖半扇，留半扇，要想吃肉，来客再说。一般留的那半扇猪肉，割成一斤、两斤不等小块，用食盐腌制，再找些松针、柏叶、锯末等，在灶头、火塘熏起来，保证开年招待来客食用。我们几弟兄要想吃肉，就盼来亲戚、来驻队干部，才能跟着开荤解馋，打个牙祭。正月走亲戚，那时能有一辆飞鸽牌自行车骑上，坐个“二等车”(后座货架)就算很有面子了。我家穷，没有自行车，就靠两条腿硬走。去嵩山寺大姐家，倒是不太远，离如今南沙河风景区（水库）很近，水库里鲢鱼、鲤鱼、草鱼是很多的。我吃过二姐夫(水库上班)用自行车驼来，过年分给他的鱼。那条足足有四五十斤重，母亲炸的鱼块，金黄金黄的，像豆腐块似的，满满装了五大盆；一块肉只有一根鱼刺，像现在街上的油炸臭豆腐，扎着牙签吃一般。走亲戚去舅舅家，就恼火了。从上元观走到二里坝街，足足要两个多三个小时。好在舅舅家比较富裕，他也会打猎。过年，除过能吃上猪肉而外，还有山鸡、野兔等美味。我倒是对魔芋豆腐炒豆豉，情有独钟，那红油豆豉裹满土法制作魔芋豆腐，吃起来比腊肉还香；下米饭，我一顿能吃两大碗。舅舅笑着，看我狼吞虎咽的吃相，就说慢点吃，还有还有。饭后，去二里赶集，也觉得好玩。街上，不但有卖各种小玩意的，还有耍猴、卖拳脚武艺，打把式的。现在回想起来，有点像民国电影里镜头似的。那些山货与杂耍，完全可以满足我儿时的好奇心。最为搞笑的是去董家营邻村“干大”家，“干大”是南乐区（上元观）医院的儿科主治大夫，由于我小时候体弱多病，拜在他老人家门下，当了干儿子。去干大家，要过南沙河。冬季南沙河“瘦弱”得像一条飘带似的小溪，大多河床上隆起了“雪白”的沙子，我说这像好多白花花的大米呀！把母亲都惹笑了，说我是傻孩子；直到晚上看狮子、龙灯、采莲船时，我还念叨那些好多“白米”，吃米饭多好啊！那个恓惶年代，红薯就浆水汤，我是吃害怕了；因此，心里时常惦记着大米。要说过年“吃货”多，还是二里坝舅舅家，有核桃、板栗、爆米花、葵花籽、花生、柿饼、红薯干、萝卜干等。在过年期间，我去可以随意吃，大人不会说。过年，不是好吃的，就是好玩的；感觉无忧无虑、满满的开心！

长大后过年，我参加工作了，就想给父母亲买件新衣服穿，割上十斤以上那种大块子肉回家，煮上一锅，美美地咥上一顿。这么简单的想法，我居然没有做到。结婚后过年，就是盘算着如何买拜年礼品，既体面又省钱；因为，老婆娘家亲戚多，每户筹划着买一瓶玻璃瓶装的城固特曲，一合牛奶饼干，一瓶黄桃罐头，就是高高一背篓，送到每户亲戚家，累得人腰疼，也显得寒酸。我这个所谓“吃皇粮”的刘家女婿，一度也觉得羞赧，抬不起头来。如今过年，基本不买礼物，都是装上几张毛爷爷票子的红包、福袋，见了本家亲戚、长辈或小孩子，发上一个很有面子，装在手提包里也很轻巧；就连出门，也是轿车接送省时省力。过年了，弟兄伙、老表伙，在一起不是搓麻将，就是打扑克，偶尔还喝点小酒。在嬉闹玩耍里，交换着彼此掌握的信息，谋划着来年的生财之道。年龄大一点的所谓“剩男、剩女”，在父母眼里就是一个“愁”字。他们有过年恐惧症，总怕父母和长辈追问，是否找下对象？！更有甚者，把好友、同学带回家，冒充自己的“男朋友”、“媳妇子”一时诓哄，讨父母欢心。这过年，也就有了些踌躇满志与惊慌失措，掺杂在一起的多种味道。过年了，就想给儿子、儿媳，孙女、孙子做一顿好吃的；尔后，一家人开开心心去逛公园，逛游乐场，看科幻大片和3D电影。静下心来，我也谋划着开年健康计划、旅游计划、写作计划等，不想把龙骧虎步、新的一年，过成一地鸡毛！ —END—

【本文作者】杨长河，在网络媒体发表有诗歌、散文作品等。现居陕西略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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